親歷紐西蘭全國免費乳腺癌篩查

從郵箱里收到一封信。打開一看，原來是全國乳腺癌篩查開始了。

這個檢查是免費的，由政府買單。每兩年一次，面對年齡45——69歲的全國女性。普查開始後，在普查年齡範圍內的女性都會在自家郵箱里接到這樣一份邀請信。我因為有「團聚綠卡」（兒子拿到綠卡，因為他是獨生子女，紐西蘭政府規定獨生子女的父母可以拿團聚綠卡），也可以享受這些福利。方框里的內容：給你一個去做檢查的「建議日期」，如果你那天沒空，可打電話另約時間。具體時間一項是空著的，要求你自己打電話跟檢查中心約定當天的幾點，然後是檢查中心的地址。

隨信附著一份關於乳腺癌普查的宣傳小冊子。

裡面主要是介紹了有關篩查的內容，注意事項，以及你需要做哪些事情。

第一個題目是：如果你需要更改建議日期，請打免費電話告知醫院約定另外的時間；如果你想去另外的醫院做檢查也可以，打電話告知該醫院更換即可；如果已經收到體檢表請記住體檢時要帶著；如果你還沒有對篩查做好知識準備好，請閱讀這本冊子的相關知識。

第二個題目是：如果你打電話來約定體檢時間，請告知下列事情：你是否以前做過這種篩查；你是否需要輪椅；你是否需要翻譯；你是否有活動肩膀和手臂的困難；你是否做過隆胸術；你是否安裝了心臟裝置，比如起搏器。

第三個題目是：在檢查的那天你需要做的：不要再胸部和腋下使用除臭劑，粉劑，保濕乳，防晒霜，香水或潤膚乳，因為這些東西會使得癌症被發現變得困難，如果你用了，請告訴檢查的醫生，他會給你一塊布擦乾淨；檢查時你將被要求脫去上身衣服，所以請穿容易脫掉的上衣；你將被要求摘除珠寶首飾，所以最好不要戴；請戴著你的readingglasses（閱讀眼鏡，就是近視鏡或老花鏡），以防你會用到它；如果你做過隆胸術或正在服用荷爾蒙補充劑，請告訴做檢查的醫生；你的檢查大約需要20——30分鐘。下面藍色備註：如果你願意有人陪著可以帶一個家庭成員，但不推薦做檢查時有別的人在診室里。

右邊：當你到達時會發生什麼？當你到達醫院後會有人問你的姓名及個人細節，如果你同意做這個篩查你將被要求籤名；然後你將被叫到名字去隱私區域換上檢查服；然後你將去做檢查，這個過程的所有醫生都是女性。如果有問題可以問醫生。

右邊下圖：在檢查過程中會發生什麼：你將站在機器前。。。哎呀這個過程不寫了，真不明白寫的這麼詳細幹嘛？好像紐西蘭人都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最後一句告訴你的是：當你做X光的時候，醫生會讓你的胸部緊緊的壓在儀器面上（不知道那個醫學術語叫什麼）。連這個也得事先告知？

左面：其它你需要知道的事情：關於家族史的問題；關於荷爾蒙補充劑的問題；關於隆胸術的問題。右面：你什麼時候能拿到檢查結果？至少會有兩位以上的醫生看過你的x光片子後簽字；連同其他方式的檢查結果將會在2——3周內寄到你的家庭醫生那裡，這會幫助你的家庭醫生更新你的健康情況記錄，如果你不想這樣，請告訴我們。

這一頁是：你的權力：1，在治療中受到尊敬的權力；2，公平接受治療的權力；3，有尊嚴和獨立做檢查的權力；4，有要求適合你的支持和關懷的權力；5，有以你明白的方式告知所有事情的權力；6，有知道自己健康狀況的權力；7，有權利選擇支持和關懷的權力；8，有決定自己是否需要有家人陪同的權力；9，有決定是否需要接受手診的權力；10，有抱怨的權力。有關詳細事項請致電。。。

在信的背面給出了這一地區三個檢查機構的詳細地址。並標出公交車站所在處。

這就是我去做篩查的那個醫院門外。

看這樣子很想國內的鄉村醫院，連個縣醫院都趕不上。

進了門就是接待室，就是這個樣子，有點像國內酒店前台，只不過小很多。國外沒有挂號處，都是約好了，在前台報上姓名，前台就安排你檢查。

坐在這裡等著前台安排看病事宜。

桶裝水旁邊那一摞白色的東西是裝在一個玻璃罩里的一次性水杯。

前台上有裝飾品。

牆上有裝飾畫。

接待員是個大媽，艾瑪，這大耳環！但是挺漂亮！大媽氣定神閑，跟你說話時聲音輕柔笑容燦爛。

注意到屋子一角處還有兒童玩具和書籍，這應該是為那些帶著孩子來看病的媽媽們準備的。

檢查過程乏善可陳。只覺得醫生態度和藹可親，耐心細緻。但是沒想到，隔了幾天醫院給我們家來了個電話，說發現我左乳房上有個腫塊，需要複查。哎呀！當初去檢查是抱了個看熱鬧的心態去的，哪兒想到真查出毛病來啦！醫院電話里問需要不需要配備翻譯。俺趕緊說要要要，必須得要啊，生死攸關的大事，我這初中老師的英語水平恐怕應付不了醫學術語和辭彙。

懷著忐忑的心情在約定的時間又去了醫院。這回一進門，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國女人，年紀大約四十多歲。她一抬頭看見我就問：你是XX女士嗎？我說是。她說我是醫院委派給您的翻譯。我說麻煩您了。她說我們先來填個表格吧。然後就一邊把表格上的話翻譯給我，然後把我的回答填到表格上。全是有關身體疾病方面的問題。比如現在正吃什麼葯，長過什麼病，血壓血糖是否正常，有沒有家族遺傳病，家族裡有沒有人長癌症，對什麼東西過敏等等。填完表格，前台接待員就帶著我們到裡面候診室去了。這時兒媳婦問接待員檢查大約要多長時間，只要孩子放學前能完成她就可以陪著。接待員說：我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時間，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但是既然我們給你媽媽請了翻譯，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在這裡等著，還是去學校接孩子吧。等你媽媽檢查完了，給你打個電話你來接就行了。我也催著兒媳走，她就走了。然後我們先進更衣室換了衣服。所有的人都要穿醫院準備的檢查服。

更衣室。護士對我說藍色的是小號的，灰色的是大號的。見過這裡的胖子，俺肯定是穿小號的。換完了衣服進了候診室。

候診室。

在一邊有個小廚房，這裡提供免費咖啡和牛奶，想喝自己就可以自己倒或燒水沖咖啡。

我跟翻譯在沙發上坐下來沒聊幾分鐘，門開了，一個高個子女人站在門口叫我的名字，外國人叫中國人的名字，聽上去很怪。我跟翻譯站起來，她微笑著說請跟我走。我想這是個服務人員吧？因為她沒穿白大褂，穿著一身黑色的小翻領西服套裝，裁剪的非常可體，很顯體型的那種。

我們進了一間屋子，她讓我坐在一張桌子旁，讓翻譯坐在一邊，她向我做自我介紹。原來她是個護士。後來我才知道，紐西蘭醫院的護士跟國內的護士不一樣，她們擔負著相當一部分國內醫生要做的工作。她在跟我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看著我，面帶微笑，聲音輕柔，態度非常和藹認真。她說一句就停下來，讓翻譯翻譯給我聽。她說的大部分話我是能聽懂的，有時候沒等翻譯我就回答她了，她還讚許的朝我豎大拇指。

她首先要落實我的知情權。對我說：感謝你能回來參加複查。我們從你上次來照的X光片上發現了一個腫塊，這次讓你來就是要確診一下這腫塊到底是什麼。今天我們要對你進行三步檢查。第一步是由我來手診；第二步是要再做一次X光片，這一次是要側重於有問題的區域；第三步要做一個超聲波檢查。如果需要我們還要對你進行穿刺，取出一點組織樣品去化驗。你同意我們對你要做的這些檢查嗎？我說同意。她就讓我坐到診斷床上，然後拉上布簾，讓翻譯站在布簾外面。她讓我脫掉檢查服。對我說我現在要去洗手，然後對你進行手診。

她洗完手進來了，但是沒有立刻給我檢查，而是對我進行了自查培訓。她說女人到了中年以後都有罹患乳腺癌的風險。為了早發現早治療，最好的手段是自查和定期到醫院裡篩查相結合。醫院篩查是兩年一次，因為最好不要密集的接受X光檢查，這樣對身體有損害。她告訴我發生了哪些情況就必須馬上找醫生就診，然後又教給我自檢的手法。培訓完了，才讓我躺在床上為我手診。檢查的非常仔細，兩邊反覆交替檢查。我感覺她也是在做比較。診斷完了以後她又讓我坐在桌前，告訴我：她的手診只是檢查的一方面，並不能確診。因為醫生的手不是機器，所以現在還不能下結論，我必須還要進行下兩個檢查。哎安迪娘！我有點緊張了。

我又回到了候診室，等候下一步檢查。候診室里加上我一共有六個人，兩個洋人，我和一個北京大姐，她也配一個翻譯。我們就聊起來了。我這才知道，我的翻譯在國內是個醫生，哈爾濱醫科大學畢業的。到這裡已經15年了。但是因為紐西蘭不承認中國醫科大學的資質，所以她若是想在紐西蘭當醫生，就必須要通過紐西蘭醫生資格考試才行——拿行醫執照。這就意味著她要把紐西蘭醫科大學的課程（一共13年）重新學一遍（不用非得去上學，自學也行），重要的是要通過考試，拿到執照才能有資格看病。她說考試非常難，她有個同事也是哈醫大畢業的，在國內當了十年臨床醫生，到了紐西蘭還想當醫生，結果考了6年才拿到行醫資格證書（我覺得主要困難一定是英語的專業術語和各種藥名吧）。她說她是個享樂主義者，受不了這辛苦，也沒有拼搏精神，所以放棄了。因為有這個醫學教育的背景，所以在醫院裡有登記，常被醫院叫來給中國人當翻譯，醫院當然是按小時付錢的。

那個北京大姐則抱怨在這裡語言不通，不會開車出不了門，和孩子住在一起不自由，沒朋友可玩，很無聊。她說並不想呆在這裡，但是她只有一個孩子，回國養老問題太多。她說：等老的行動不方便了，你要上醫院，總得有個人跑上跑下給你辦手續吧？總得有人把你送去吧？總得有人照料你一下吧？北京現在住院陪護一天400塊錢外加一天50塊錢的飯錢（我們三線城市便宜點，是白天一小時10塊錢，夜裡一小時15塊，但也要管飯或給50塊錢飯錢），一般人誰請的起？都要靠孩子。現在北京請個住家保姆一個月管吃管住工資五六千。現在的養老院，只收生活自理的老人，你一生病就打電話叫孩子送你去醫院，好了才能再回去。等你老的不能自理了，就算找個收留你的養老院，有個孩子常來看你，養老院不敢虐待你。可要是沒個人常來看你，養老院也拿你不當個人待了，知道你家沒人能投訴啊。這些事死逼著咱待在這裡啊！

她說的都是留守父母面臨的非常現實的問題。翻譯說：您也別悲觀，放心吧！政府會考慮養老問題的，估計很快就能建立很多像紐西蘭的這種老人之家的養老院，從健康老人到送火葬場都負責到底。那北京大姐一撇嘴說：咱政府有多少大事等著花錢呢！這件事根本顧不過來！有錢也不會往這上面花。養老金的大缺口都不知道怎麼填補了，前倆天不是有人號召放棄養老金，說老了不給國家添麻煩么。哦，一輩子為國家建設出力，老了要放棄養老金讓兒女養，這些人是老糊塗了吧！我心想這北京大姐思想覺悟跟我一樣不怎麼高。

門又開了，又有個醫生叫我的名字。我跟翻譯就又跟著她到了另一個房間，這次是重點做可疑區域的X光檢查。這醫生看年齡也挺大了，跟我差不多。紐西蘭男女退休年齡都是65歲，所以在哪個行業多能看見大媽大爺級別的工作人員。一番折騰。。。醫生不斷地安慰我：你感覺痛嗎？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檢查完了我們又回到候診室。不一會兒，又來了個護士（穿藍色護士服）叫我的名字，好像是個中國人。我們跟著她進了另一間診室，原來是B超室。這護士說英語讓我躺到檢查床上，說一會兒醫生就來給我檢查。我心想大家都是中國人，說中國話得了唄。正在這時，翻譯問她你是韓國人？她說是的。哦，原來是韓國人。

這次進來個男醫生，看樣子是個日本人（雖然都是東亞人，但時間長了，日本韓國和中國人還是很好分辨的），而且穿白大褂，這是首次看見男士和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做B超，很仔細，聽聲音好像中間計算過幾次尺寸。然後他說我要去跟另一個醫生討論一下再給你說結果。我的心咯噔一聲，艾瑪！壞了！要去討論啊，這說明情況複雜啊！我對南韓護士說：我有點害怕，他要去跟別的大夫討論，這是不是說明我的問題很嚴重啊！南韓護士笑著一連串說了三個「No」，她說任何一個人的B超和X光結果都要由兩個醫生共同看片共同確診，然後才對病人出示結果，並不是因為你有什麼問題才這樣。我這才放下心來。

一會兒那男大夫進來了，對翻譯說了幾句話。甭翻譯了，俺當時就聽明白了：It"s NOT cancer。謝天謝地！上帝佛祖默罕默德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俺給你們鞠躬。。。隨後護士給了我一張單子，告訴我回去好好看看，我這個瘤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應該注意哪些問題。並囑咐說如果發現自己乳房有什麼變化一定要儘快到醫院來看醫生。最後人家又感謝我能來複查。我一邊也說謝謝謝謝，一邊心裡想：俺來讓你做檢查怎麼還謝俺？

等不到回家，就戴上老花鏡把這張單子看了一遍，尤其是將來會發生什麼這一條。「不會轉化成癌症，隨著年齡增長會變小，如果快速長大，可以做切除手術。」那俺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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