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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雨何辜——觀《漢娜.阿倫特》有所思

如果你只是普普通通的憂國憂民,我會建議無妨看看漢娜.阿倫特的著作,那麼在下次憂慮的時候,你的眉眼可能稍許深邃。是的,我認為思考,甚至憤世嫉俗也需要工具,如果你不能自己打造,那麼怎能無視身旁寒光閃閃的利刃?在我有限的見識和閱讀領域裡,漢娜.阿倫特是我目前讀到的最棒的政治思想家,她的哲學倫理是一把鋒利無雙的大馬士革,斬向社會,也斬向人類自己……

這些哲學倫理中有個很著名的理論——「平庸之惡」,16年5月7日我發了一段關於她的書摘「這種惡,是不思考……惡是平庸的,因為你我常人,都可能墮入其中。把個人完全同化於體制之中,服從體制的安排,默認體制本身隱含的不道德甚至反道德行為,甚至成為不道德體制的毫不質疑的實踐者,雖然良心不安,但依然可以憑藉體制來給自己他者化的冷漠行為提供非關道德問題的辯護。」總是有些莫名的緣分,時隔一年多,我正在讀《論革命》時,發現我家神奇電視居然有部瑪加蕾特導演的電影——《漢娜.阿倫特》……

電影在一段高光的剪影中拉開序幕,灰黃的底色,一下便抓住了人心,你看不出這是個講哲學家的影片,倒像偵破或者懸疑,她會如何展開漢娜的故事?直到艾西曼站在法庭上,方才會心一笑,知道導演的選取的角度應是《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而這正是平庸之惡首次被提及的著作,實際上也只有這部作品能在談及思想的同時,還保有一定的觀賞性,同時也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闡明阿倫特「平庸之惡」理論形成的因由始末。若不然,即便瑪加蕾特執著於以電影拍出哲學的思辨,但總不能拿《論革命》、《人的境況》、《過去和未來之間》來作為電影的切入視角吧?瑪加蕾特講故事的能力毋庸置疑,特別是她的嗜好,她對阿倫特思想的了解以及我揣測的女權主義都為這種敘述在可看的層面增加了深度,甚至她在講述阿倫特與海德格爾關係的時候,表現的場景居然是海氏頗為得意的一堂課《何為思》。很多牛逼的成功都沒有僥倖,除非你足夠努力。但,是不是在瑪加蕾特看來,阿倫特精神的精彩掩蓋了她經歷的跌宕起伏,又或經歷太多難以選擇,以至於在後期生活的敘述有點事無巨細,有很大的鋪墊,卻只有很小的因果,或許這正是生活本身,但在一部電影作品看來有點大山臨盆。在我現階段的美學中,我覺得疏離感顯得更為獨特,就像一副照片,你得犧牲一部分,避免面面俱到,否則便淪為糖水照。此外,畫面,鏡頭,配樂,場景調度等均有可圈可點之處,即便不是純粹類型的商業片,但也有很多商業片拍馬難及之處。

影像技術其實並不想說太多,當然,在優雅的思想體系面前,它是精妙的輔佐。最想說的是影片的內核之一「平庸之惡」,我想如排除「信雅」這個層面,更準確的翻譯是否應為「論惡的平庸性」,阿倫特說「惡是不曾思考過的東西。思考要達到某一深度,逼近其根源,而涉及惡的瞬間,那裡什麼也沒有,帶來思考的挫折,這即是惡的平庸」。是的,從實證層面而言,即是「米爾格蘭姆實驗」,條件允許每個人都有機會為惡。麻痹,永遠不要考驗人性,會很痛!但可悲的是,平庸之惡從誕生起就面臨誤讀,說是為納粹辯護,以及缺乏對族人的愛,前者簡直愚蠢,估計就像當下那些看個題目就開始噴的智障人士。後者也強不到哪兒去,電影裡面阿倫特對柯特說「你了解我,我從不愛任何人,我只愛我的朋友」,前一句是柯特問她「你不愛猶太人嗎?」難道不是「吾愛吾師,尤愛真理」嗎?涉及到愛種族,蕭伯納講過一句話「除非你把愛國主義從人類中驅逐出去,否則你將永遠不會擁有一個寧靜的世界。愛國主義是一種有害的、精神錯亂的白痴形式。愛國主義就是讓你確信這個國家比所有其他國家都要出色,只因為你生在這裡。」

時至如今,平庸之惡的誤讀相比當時又有了新的進化,它被作為一種對普通人道德綁架的工具,成為讀過阿倫特思想之人的優越感,成為了鄙視的理由。那麼題外話是拿著別人的知識去鄙視另一群人,和說我有個朋友牛逼以示優越有什麼區別呢?這是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應該警醒的問題。它是你思考辯證的工具,你恪守的準則,而不是隨時露出來的皮袍下的小。

另外,阿倫特所說的這個概念是一個政治倫理的概念,它有它的邊界,把他強加在普通人身上是欠妥的。不過,即便是政治倫理,借鑒意義依然存在,用以自省及思考。劉瑜說「 西諺云:『沒有一滴雨會認為自己造成了洪災。』當一個惡行的鏈條足夠長,長到看不到鏈條全貌時,每個環節的人都有理由覺得自己很無辜。」

那麼如要正確的理解阿倫特所說的「平庸之惡」,以及如何避免「平庸之惡」,就有其它兩本阿倫特不得不提的著作——《極權主義的起源》與《人的境況》。前者是平庸之惡產生的基礎,而只有讀過後者,才能更準確的理解避免平庸之惡的可能。

在《極權社會的起源》中阿倫特所表達的極權社會某種程度上是現代性弊害高度發達之後的產物,完全可能出現在一個高度工業化的看上去非常自由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在這樣極權主義的土壤中誕生了一批「孤獨」、「無力」、自感「多餘」的人,他們是一心追逐物慾滿足的「原子」般的個人,與他人隔絕即意味著隔絕了使得人們的生活富有意義的共同世界,在喪失現實感的同時,喪失了對於周圍世界健全、正當的判斷,所以非常容易被塵囂甚上的強權勢力所左右。

這樣的觀念其實與馬丁.布伯《我與你》中表達有很吻合的地方「『我-它』這組基本辭彙其實無害,正如物質本身其實無害一樣。但若它像物質那樣,自以為能作為正在存在的事物存在,那便危害無窮。人類若任它擺布,就將被無節制擴張的「它」的世界所吞沒,他們的「我」也將脫離現實;最終,降臨其身的夢魘和身處其內的心魔互訴衷腸,相約進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一個極權社會最可怕的一點是這些人在道德、政治、哲學層面的冷漠和無所謂,或者說極權社會和個人的冷漠是相輔相成的。所以阿倫特強調平庸的惡並不是要給某些「特別的惡」提供託辭,而是要說一個糟糕的社會並不來自於某些戲劇化的,罪大惡極的人,而是來自於每一個冷漠、懶惰、無所謂的人。

那麼如何對抗平庸之惡?正如電影最後所說,避免的途徑是思考。其實抽離了故事情節,只剩下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思考,思考的意義何在?」海德格爾說「思考是孤獨的」,其實也是奢侈的。阿倫特在《人的境況》中區分了人類實踐的三種形式即:勞動、生產、行動。其中行動是「排除了任何僅僅是維持生命或服務於謀生目的,不再受到肉體性生命過程那種封閉性的束縛。行動是由於別人的在場而激發的,但卻不受其所左右,它存在一種固有的不可預見性,因而在公共領域中,人和人處於最大限度的開放之中,人們互相能夠看見和聽見,他人的在場保證了這個世界和人們自己的現實性,使得一個人最大限度地表現了自己的個性和實現自己的最高本質。」阿倫特給出的答案與其說思考不如說是「判斷之後的行動」,正如《人的境況》里所表達的只有行動才能形成對周圍世界的健全判斷,才能保持現實性。思考和交流是包含在行動之中的,而且思考也是為了行動。進一步,不放棄思考也是一種行動。我想這才是阿倫特給出答案的真正含義。

最後,其實至始至終,導演想要表現的一重很明顯的意義是阿倫特對於自己觀念的捍衛,為了「對」所做的犧牲!但阿倫特有她的天賦,正如我的小目標不可能是一個億一樣,不是所有的成功都可以被複制。現代人更自我,更執著於證明自己的「對」,但見識未到,積累有限,有時候就像條件不充足,卻在解一道很大的題。以為對了,其實所犧牲已超出想像,所得到的也非自己初衷。那麼至少不要成為一個專斷的人吧,這樣給「對」也留了些許空間,馬丁.布伯說:「專斷的人什麼都不相信,也什麼都遇不到。他的眼裡沒有聯合,只有外頭那焦躁不安的世界和急功近利的慾望。我們只需要給被利用的事物安上一個古老的名字,就能將它排入神明之列。他說『你』的時候,心裡想的其實是『可被我利用的你』;被他稱為命運的事物,其實只是他所能利用的工具和手段。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命運,只能在自高自大的專斷之中被事物和慾望所決定。他沒有宏大的意志,只有依靠專斷。他雖然把犧牲掛在嘴邊,卻無力做出犧牲。你不難發現,這類人從不會有具體的目標,從不親力親為。他不斷干涉命運,但他的目的卻是『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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