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50歲的父親，還要開滴滴
文/張十三
1
前段時間，我爸失業了。
工作了大半輩子的單位，就這樣倒塌在了時代的浪潮里。人到中年末尾，一下沒有了營生。
和我媽視頻的時候我安慰他，累了大半輩子了，也該歇歇了，如今我雖不算有了很大的出息，但是一個人在外面混得也還可以，最起碼飯夠吃，衣服夠穿。
家裡也一樣，吃穿不缺，沒必要再去著急找一份工作維持生活，人到這個歲數了，別活得這麼累，現在不像從前了，日子都好起來了。
隔著屏幕，我爸滿口答應著，他說不上班挺好啊，早上起來去買個菜，中午去樓下逛一圈，晚上還能給你媽做上一口熱乎飯。
看他滿口答應著，我還挺開心，心想這個忙活了半輩子的小老頭終於知道休息一下，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一周過去了，再給我媽打電話的時候，卻發現我爸並沒我想像得那麼樂觀，我媽說那天掛了視頻之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個晚上都沒有睡覺。
我媽說，我爸早上起來和她說，昨天翻了半宿手機，發現很多招聘的，都不招他這樣學歷不高，年紀還大的人。
那天下樓的時候，他還問了樓下幾個年輕的計程車師傅，怎麼才能註冊成為滴滴司機。
我媽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並沒有感動心酸什麼的，我第一反應是特別生氣，大一把歲數，折騰個什麼勁？
以前拼了命的工作，是為了掙錢養家供我讀書，那時候我上一個很普通的學校，一年光學費就要兩萬塊那種。
現在我工作了，不僅不用交學費了，自己生活也完全沒有問題，怎麼就這麼想不開，還要出去拼了命地掙錢？
我一方面心疼他，一方面又覺得他這輩子活得太累，把錢看得太重，不值當。
我媽聽我說完，半晌沒有動靜，最後還是開了口，她說兒子，其實你爸想的，要遠比你想得多。
他這一輩子要強慣了，單位倒閉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但一時間他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他年紀也不小了，一輩子就會單位那點活計，現在突然沒了營生，他挺慌的。
這兩年你也知道，你爸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每次單位體檢他都坐立不安，生怕查出點什麼毛病，拖了你的後腿。
他總惦記著你，雖然沒直接和你說過，但幾乎每隔幾天都會和我說，他說你在大城市工作壓力太大，房租又太貴，總琢磨著把家裡的錢湊一湊，給你付個首付。
在大城市，有個自己的落腳的地方，他才能放心啊。雖然我和你爸沒怎麼催你結婚，但心裡，始終是惦記的。
當時我在加班後的地鐵十號線里，我媽說話的聲音從耳機里斷斷續續地穿來，我聽著聽著，眼睛就紅了。
幾分鐘之前我還覺得我爸太想不開，這輩子都把錢看得太重，但就是那個瞬間我突然發現，中年人的生活，輕鬆背後是無數次的無聲硬扛。
2
廣西衛視的節目《第一書記》中，曾記錄過這樣一個故事。
家住廣西融安縣的黃傲雪今年13歲，從小成績優異，但家境貧寒，母親兩歲時離開了她和父親，至今沒有消息。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節目攝製組的到來，她可以借這個機會，給在縣城工作的父親送兩件冬衣。
儘管家離縣城只有二十多公里，但為了省錢，父親已經幾個月沒有回家了，坐在攝製組的車裡，她顯得很興奮，因為這幾個月，她也想父親了。
父親說，自己在城裡做木工，幫別人家裡裝修，但是太髒了，就沒讓她去看過。
一路上，傲雪顯得很興奮，她的到來，對爸爸來說，一定是一個驚喜。
但她不知道的是，身無長技的父親在縣裡，只是一個靠出苦力掙錢的水泥裝卸工。
為了多掙點錢，她爸一個人攬下了本應該三個人才能搬完的水泥。
到了父親工作的地方，一路上興奮地不得了的傲雪開始沉默，隨後開始掉眼淚，小聲地的嘟囔著：他一定是怕我擔心，才沒告訴我。
下了車之後，傲雪小跑著到父親面前，面對突如其來的女兒，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傲雪站在那裡心疼地問著父親：「爸，你這樣搬你手不痛嗎？」
父親說：「不怕的，你別多想，好好讀你的書就行了。」
「別哭，爸爸掙錢供你讀書。」
傲雪抹著眼淚說：「你和我說你在做木工，現在又在這搬水泥。」
「別搬了，你手沒勁，別搬了，你做這麼重的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父親一面笨拙地安慰著，一面又扛起了一袋新的水泥，朝水泥車走過去。
這時候，傲雪再也忍不住，流著淚跪在了父親的身後，她死死地拽著父親的衣角，求著父親：「爸你別扛了，你別扛了。」
父親一面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兒，一面擺著手讓他不要這樣，眼淚簌得就從沾滿水泥灰塵的臉上流了下來。
人到中年，他可以扛起貧苦的生活，也能扛著繁重的工作，但他扛不住的，是女兒含淚的這一跪。
他明知道自己要故作堅強和勇敢，因為母親需要他，女兒也需要他，但他還是沒有忍住那份眼淚與脆弱。
畫面的最後，父親還在說：
「讓我背，我要給人拉水泥。」
3
張愛玲在《半生緣》中，寫過這樣一段話：
「中年以後的男人，時常會覺得孤獨，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工作以後，我總覺得家裡我是最忙最累的那個人，每天面對無數的工作與壓力，時常加班到深夜，而我的父母按部就班地工作，四點半就能下班。
但現在回頭想想，真是幼稚得很，父親與母親，哪一個不比我要辛苦得多？
姥爺去世以後，我媽每天都會去姥姥家待上一個小時，怕她寂寞，怕她摔倒。而每次她陪在姥姥身邊的時候，又惦念起深夜還在加班的我。
因為怕打擾我工作，每次想和我視頻之前都會小心翼翼地問上一句：
「兒子，在忙嗎？」
好多次等我得了空閑，她早已經睡下。
人到中年，哪一個人不是在繁忙與瞻前顧後中求生？而除了咬緊牙關挺住，又別無選擇。
發這篇文章之前，我已經給我爸媽打了電話，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分別給他倆發了個紅包，但還是老樣子，沒人領。
他倆總想我手裡多一分錢是一分錢，但我總想能回報他倆一分是一分。但人上了歲數，就越來越犟，你越要他做什麼，他偏偏不做。
好了，不說了，我去看看給他倆買點啥。
作者簡介：28歲小鮮肉大叔，13線情感作者，所有女性的娘家人。個人公眾號：張十三說（ID:zhang13shuo）。原標題《我貪財的父親，50歲還要開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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