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央嘉措,紅塵深處數相逢
「情僧」還是「聖僧」?
「情人」還是「如母眾生」?
「凡心」還是「菩提之心」?
入世是否是為了更好地出世?
一直以來,倉央嘉措都是特別的。他的立,他的廢,他的飽受爭議,他的流言蜚語,他的圓寂,他的遁去。
曾有言:天上不能沒有太陽和月亮,人間不能沒有達賴和班禪。達賴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而班禪活佛則都是無量光佛的化身。
他是活佛,是雪域的王,是永恆不滅的光,他選擇了弗羅斯特筆下少有人走的路,從此決定他一生的路,一條光榮的荊棘路。
西寧西寧,西部安寧。三世活佛索南嘉措和六世倉央嘉措都曾置身青海湖畔,不同的是,前者的身份是座上賓,後者的身份是階下囚。
索南嘉措藉助俺答汗的力量,引入佛教,讓青海湖畔原本信奉薩滿教的蒙古人都改信佛教,同時廢除夫死妻殉等陋俗。
時隔一百二十八年,到倉央嘉措這裡,活佛已在人間轉世三次。彷彿暗夜醒來,滄海已桑田,浮生也百年,世事多變遷。
倉央嘉措出生在藏南門拉沃域松,藏族和門巴族互相存在。這個地方遠離黃教,多為源自蓮花生大師的寧瑪派即紅教信徒,以密教咒術聞名。
寧瑪派不重戒律,重現世成佛,自我速成而後修身得道,達賴班禪所屬的格魯派則強調漸進漸悟的過程積累,戒律最嚴。寧瑪派可以結婚,格魯派卻是不被允許的。
倉央嘉措時,格魯派已經在五世的努力下,於西藏一支獨大。第巴桑結嘉措,西藏歷史上風雲人物之一,也是因為他,布達拉宮才有現在的規模。
也許是為了時局穩定,也許是為了一己私慾,桑結嘉措對五世達賴的圓寂秘而不宣15年。
歷史上趙高、李斯也曾在秦始皇死後也秘不發喪,假傳聖旨逼死公子扶蘇,扶秦二世上位,一連串排除異己、掃清障礙、穩定朝局後才對外宣布始皇帝死訊。
相對於其他活佛,他是特殊的,歷代轉世靈童在很小時候就須得到公認,從此萬人中央,萬人矚目,並且在寺廟接受最嚴格的教育,被清規戒律調伏心志,待靈童成年,佛學修養已無多挑剔,人們也均認可。
而倉央嘉措卻是15歲時被倉皇推出、昭告天下的,所有人都對這突然出現的少年活佛愕然又好奇。
倉央嘉措之前,每一任活佛都出身貴族,唯至自己清貧又偏遠。於是有流言也有質疑,是否桑結嘉措選擇這樣一個無背景的少年,是為了更好地操控?畢竟五世時,桑結嘉措備受信任,大權獨攬。倉央嘉措時,他的權力更勝以往。
中央的須彌山王,
請你屹立如常。
太陽和月亮的運轉,
絕不想弄錯方向。
此時各種政治鬥爭已近白熱化,這讓夾在中間的倉央嘉措十分厭煩。本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佛,為何捲入政治鬥爭,而自己,是否又會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黃邊黑心的烏雲,
是產生冰雹的根本。
非僧非俗的出家人,
是聖教佛法的禍根。
對政教合一的厭惡,自己的佛心和佛宗的使命感之間的矛盾,也許才是後來叛逆的根源吧。為僧不能,為俗又不可,於是選擇一種表面上的放浪形骸。
於是,那一天,扎什倫布寺,本該受比丘戒的倉央嘉措當場拒絕進一步受戒,欲把已受的沙彌戒還給班禪師父,相當於要還俗。並表示:若逼迫,寧死。
前所未有,始料未及,饒是第巴桑結嘉措再足智多謀,亦震驚當場無計可施。之後突發的刺殺六世身邊隨從事件,也加劇了倉央嘉措和第巴的交惡。
新的轉世活佛叛逆,拉藏汗野心勃勃,不甘居於第巴之下,也與第巴不和,矛盾公開透明而又不可調和。
桑結嘉措可說是內憂外患,倉央嘉措不滿第巴種種行徑,反而與老謀深算的拉藏汗走得更近。拉藏汗一邊縱容和慫恿倉央嘉措還俗人間酒色,一邊暗中詆毀他的活佛身份,矛頭也指向第巴桑結嘉措。
之後,桑結嘉措毒殺拉藏汗,拉藏汗未死,於是等待時機,後將第巴擒獲並殺死。第巴死後,拉藏汗上表朝廷,清政府權衡利弊後站在了拉藏汗一邊。在清政府的默許下,拉藏汗馬上變臉,廢黜倉央嘉措六世達賴喇嘛的身份,並任命自己人阿旺益西為六世達賴喇嘛。
就像之前五世達賴和桑結嘉措想要教權大於政權,拉藏汗也想政教大權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然而,新的六世益西嘉措雖然住在布達拉宮裡,卻並不被承認,並且受到僧眾一致抵制。
於是深入人心的倉央嘉措活佛成了拉藏汗和康熙的燙手山芋,不好處理也不可殺之。所以對於「病死青海湖」這一官方說法,兩方都是樂見的,雖然很官方。後諸多證據表明,倉央嘉措並未圓寂青海,而是自行遁去遊歷,最後於阿拉善弘揚佛法多年並圓寂,廣宗寺保存有諸多器物佐證,《阿拉善盟志》等都也多有記載。
菩提本無物,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如何驗證一位活佛真假?何又為佛?
也許對於倉央嘉措來說,即便有世人認為荒誕的世俗體驗又如何,經歷過浮華世間,法王的榮,囚徒的辱,以及面對生死得來的虔誠頓悟,不才是真正的佛嗎?誰又能說這一切不是他修行的一部分?
也很多資料稱,倉央嘉措私出布宮,夜遊拉薩酒家,並與兩情相悅的女子私會。
很多人以為倉央嘉措詩里多是男歡女愛和對情人的思念,也許只是密宗修鍊時對本尊神的觀想,借幻修真,即萬物歸一歸己心,一心開展也為萬象。
也許在世人眼中他是風流倜儻、放蕩不羈的法王,拉薩街頭最美的情郎,但誰又能說,他不是塵穢無染?形似放蕩不羈,實則清凈無染。
蓮花乾淨在出淤泥而不染,更在出淤泥而自清。
也曾有大師出入妓院,世人詬病,大師曰,我自調心,關汝何事?
也曾有老僧背女子過河,小和尚一路介懷,以為師父犯色戒。卻不知,老僧早已放下,小僧沒放下。
西藏也有一首民謠:用污水洗滌衣裳,一千回也洗不幹凈。投沙塵於雪山之上,無損於它的銀輝。倉央嘉措就是那巍峨純凈的雪山。
只恐多情捐梵行,
入山又恐負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來和卿並也不是對立的,萬物歸一心,所以還是統一的。
古有言:不俗既仙骨,多情乃佛心。為大乘之界,非尋常人可懂。
就像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結果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
倉央嘉措的詩,流傳很廣,卻不像南唐後主和納蘭容若那樣明了,有人說是六七十首,有人說是一百多首,有人說是四百多首,有些說是真的,有些說是假的,有些假的比真的傳播性還要廣。但其實,真假又有何妨?我們讀的,畢竟是一份情懷。心裡有什麼,就是什麼。
就像東坡和佛印,兩人一起打坐,蘇軾問:你看我像什麼?佛印答:像尊佛。蘇軾聽後大笑,說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像什麼,就像一攤牛糞。回家後被妹妹蘇小妹取笑自己沒有悟性參禪。所以見心見性,心中有則眼中有。佛印心中有佛,眼中也有佛,所以看到的自然是佛。
也許倉央嘉措的一些詩歌,表面上看是在描寫男歡女愛,兒女情長,深層次去理解,更多的卻是對佛法的敬畏和對眾生的勸諭。
在那東山頂上,
升起了皎潔的月亮,
瑪吉阿米的臉龐,
浮現在我的心上。
瑪吉阿米,很多人說倉央嘉措約會情人的地方。瑪吉阿米也被認為是情人,未嫁娘,少女。
有一種翻譯,我想是更美好的,便是「未曾生育我的母親」。瑪吉阿米的臉龐,一如母親般的眾生。
就像那塊伴隨倉央嘉措一生的石頭,如母石,代表了母愛的深厚,愛的純潔,佛法的慈悲。
藏傳佛教屬於大乘佛法,學佛的根本目的在於普度眾生。一切眾生如父母,也是最基本的佛學理念。宗喀巴認為,有了出離心,即解脫心,也就更靠近佛。同時還要有菩提心,即慈悲心。倉央嘉措如是。
潔白的仙鶴,
請把雙翅借我。
不會遠走高飛,
到理塘轉轉就回。
這首詩被認為倉央嘉措預示自己轉世的預言詩,也確實之後的七世達賴喇嘛,便是在這首詩預示的理塘尋得。他還是最受歡迎的活佛,最美的佛。
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
這佛光閃閃的高原,
三步兩步便是天堂,
卻仍有那麼多人,
因心事過重,
而走不動。
與卿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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