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有一個願望——曹二的故事系列
文前聲明，本故事不發生在地球，如有宇宙般的雷同，實屬巧合。
這個城市太大了，大到這個城市的母親河一路蜿蜒流到城南邊緣的時候，已經名不副實的淪為了排污溝一般的存在。
河水的北岸，是一片作為緩衝地帶的河灘公園，幾盞還沒有罷工的路燈入夜就會發出清冷的只會吸引飛蛾的光。十點一到，準時熄滅，讓準備通過公園的簡易浮橋到達對岸的行人，只能如鬼魅般在黑暗中疾行。
城市的文明或者說規則，並沒有逾越河水，滲透到南岸多少。與北岸櫛比鱗次的高樓相比，南岸就是低矮棚戶區和外來務工人員的代名詞。由於最近的幾場暴雨，更是讓渾濁的河水帶著上游的各種漂浮物滾滾而下。
從過了浮橋開始，就會有叫賣水果，冰水，襪子，滷菜，貼膜……的小商小販在賣力的吆喝。就會有下了夜班或者晚歸的人們，站在一輛輛冒菜，炒飯的三輪車邊，等待著屬於自己所點的食材從攤主的鍋里，變成熱氣騰騰的晚飯……
如果說這裡是法制的真空地帶，那麼顯然是錯誤的。至少牛逼哄哄的城管只要隨便來個兩輛巡邏車，就會讓這裡雞飛狗跳。曹二和劉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的。
時間倒回到幾分鐘之前，曹二正過了浮橋，走在小街上，盤算著買點什麼來裹腹。不知誰喊了一句，城管來了。小街頓時亂了陣腳，有三輪車跑的飛快，後面是付了錢還沒有等到晚飯的叫罵聲。有推著車子，想要躲進旮旯的。有扛著小桌加入擁擠洪流的。有呼天搶地妄圖保住小本生意的，有趁亂扔幾個爛西瓜發泄不滿的……
有輛攤煎餅的三輪車，顛簸著擦過曹二的身體，掉下來一摞的生雞蛋。三輪車停了下來，不是攤主心疼雞蛋，而是突然車子熄火了。曹二想都沒想，把地上的爛雞蛋往後面遠處胡亂的一扔，不去管什麼天女散花。轉身對車主說，別楞著，趕快蹬車，我幫你推。於是倆人合力讓三輪車跑到極致，三拐兩拐躲進了一片破敗的拆遷區。
我叫曹二，怎麼稱呼？曹二點燃了兩根煙，分給劉二一根。
我叫劉二，劉二接過煙，狠狠的抽了一口。
倆人都沒有細問為什麼，名字就是個符號罷了。這年頭，你的名字再好，也沒有網名或者藝名更容易讓人記住。
可惜了你的雞蛋，曹二說著，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
我給你攤倆煎餅，多加點醬和土豆絲，權當謝謝了，劉二說著開始熟練的忙活。
當曹二吃著超級大煎餅的時候，還是想著付錢。劉二就是不收，還說以後遇見，煎餅隨便吃。曹二說，只要多加個雞蛋就行。劉二說，行啊，看你那麼瘦，加三個都行。
淅淅瀝瀝的，老天又開始下雨了。倆人互相拍了拍肩膀，身影淹沒在無邊的夜色中。
曹二的住地是一棟當地人自建的四層小樓，頂層靠盡頭的一間。一張木床一個破桌子一個布衣櫃一盞節能燈，就是屋子裡的全部。沒有無線，蹭的是附近不知誰家的網。對於曹二來說，沒網不行，因為他要靠著每天五千字的更新，和偶爾充當水軍，賺來的收入維持他的活著。
屋裡悶熱，不要奢望空調，一台二手風扇還是曹二在地攤淘來的。在經常停電的這裡，風扇也是一種擺設。曹二拿著盆子，帶上洗漱的東西，往樓梯邊上的公共淋浴間走去。如果淋浴間的木門是緊閉的，那多半是有女租客在裡面洗漱。就好比你拉肚子偏偏沒位子一樣，曹二受不了女租客洗個沒完沒了。就好像只要洗了個澡，就能變成水靈靈的大姑娘一樣的不可理喻。而如果淋浴間的木門是打開或者虛掩著的，多半是沒人或者男同胞在洗漱。這個時候曹二就會大咧咧的進去，在長條木椅子上放下東西，開始寬衣解帶，然後找個沒人的淋浴頭，開始夏天裡最舒服的沖澡。
有幾個上了歲數的女人，總是那麼的無禮。以過來人的身份，總有辦法讓洗的好好的男租客快速離去。與之相比的，多數男租客只有抽著煙，在緊閉的木門外狠狠的拍打。
夜裡，大風裹夾著灰突突的熱浪和紛飛的雨水破窗而入，吹的天棚上的節能燈一晃一晃。打完牌的房東站在樓下粗鄙的喊著，都誰還沒關燈的，電字兒不花錢嗦！
曹二就沒關燈，此時的他正在寫著關於這片棚戶區的種種。腦子裡走馬燈般的影像，讓他覺得可以寫成連載。有了稿酬，那麼自己生活也就有了一絲保障。外面傳來房東點名的喊聲，曹二悻悻的關了燈，但是睡意全無。啪，曹二覺得右邊胳膊有些癢，左手一拍，打死一隻正在吸血的蚊子。要怪就只能怪大風，讓地上的蚊香減弱了效力。
一連半個月，這個城市都籠罩在入夏以來的陰雨天里。曹二有幾次都會遇到路邊擺攤的劉二，倆人笑著打招呼或是點頭示意。曹二會把零錢放進劉二裝錢的鐵罐子，劉二會不多時就把加了倆雞蛋的煎餅遞給曹二。有時候曹二會遞根煙給劉二，只要不是太忙，倆人都會聊一根煙的功夫。如果買煎餅的人多，劉二就會把煙夾在耳朵上，手上忙個不停，再囑咐曹二一句趁熱吃。
至於城管來了，跑唄。
拆遷的範圍越來越大，坐地戶和收入低微的租客在這股洪流面前，作為命運共同體站在了一起。比起城管和商販之間的狼奔逐突，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治安員和棚戶區的坐地戶和租客倒是對峙了幾次。
宣揚政策的麵包車，綁著高音喇叭在棚戶區里穿行。有的房子外牆已經噴上了"拆"字，這樣的房子過不了多久就會人去屋空。有的地方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那是一些人保衛家園和權益的夢想……
終於有一天，一棟老樓，因為電線年久老化短路，引發了一場火災。雖然損失不大，卻成了棚戶區人員限時清空撤離的催化劑和導火索。在網路上，一時成為了頭條新聞，並且引發了關於外來人口的種種問題的討論。這個時候的曹二才意識到個人力量的渺小，不管他怎麼投稿，怎麼回帖，都抵不過封殺和唾沫星子般的口誅筆伐。
有一天，房東在樓下貼了張告示，三天內憑收據退換押金和部分房租，然後就是毫無瓜葛的走人。
與之相呼應的，開始有背包扛袋的人們，從南岸過浮橋去北岸。不是他們來了興緻要去逛逛這座城市，而且他們要經此去到客運站或者火車站。
曹二是在街邊不遠的地方，碰到了劉二。劉二的煎餅車已經騰空了，正在跟一個回收二手車的討價還價。車子是帶不走的，賣不出去就是砸了，也不能留給那幫土匪。
劉二跟曹二站在一棟空房的樓頂，看著河對面新近樹立的一塊廣告牌。白天還不覺得有什麼突出，到了晚上因為燈光效果，反而分外顯眼。倆人抽著煙，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了願望。如果，僅有一個願望可以實現，那麼彼此的願望是什麼。
劉二說，有個固定的門面，再也不用擔心城管來了。店裡光夥計就得有十個，煎餅噴香料足，對外來務工人員八折。店名都想好了，就叫"和平煎餅鋪"。劉二把『和平』倆字咬的格外重。
曹二說，那我就在你的隔壁，有個院子，住人的那種。有單間有標間，有熱水有淋浴，不限時關燈還有網路，最重要是價格親民，名字嘛，就叫"XX別院"。
倆人說完哈哈大笑，笑的肚子疼，笑的看對方像個精神病，笑的眼中帶淚……倆人互相拍了拍肩膀，天涯路遠，就此別過。
劉二走了之後，曹二覺得有一種無邊的落寞滾滾而來。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活。這座城市的一隅，對於他來說，還只是寄宿的一方軀殼。未來會怎樣，有誰能提前知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安得？
人群中有人扛著一台收音機，正大聲的放著一首老歌:城市生活中你曾失去什麼，擁有是什麼……晴空雲掠過，一樣的萬里遼闊……
TAG:水家別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