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學 > 小說:最後一包(上)

小說:最後一包(上)

文/楊沐鴻

【作者簡介】楊沐鴻,本名楊成效,重慶市作協會員,重慶紀實文學研究會理事,重慶九龍坡區作協副主席。

小說:最後一包(上)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王彬讀大學的時候就抽煙。

王彬抽煙的師傅是同住一室的劉泉水。劉泉水在下鋪悠哉游哉吞雲吐霧,王彬在上鋪免費享受二手煙熏陶。由吸食二手煙到摳出伙食費直接買煙抽,王彬成了同年級同學中的「二哥」。

「二哥」王彬的女朋友是同年級的盧穎。兩人經常幽會的地方是學校足球場後邊的小樹林。那地兒隱秘,人少,燈光不直接照射,是辦事兒的好地方。

雖然是初戀,但不是初識。見面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忸怩和矜持,話題每次都不同,基本動作每次都不變。擁抱撫摸接吻,早已是輕車熟路。

王彬怎麼也沒想到懷裡摟著的盧穎會突然拒絕他的熱吻。

「怎麼啦?」被推開的王彬感到莫名其妙。

暗影中的盧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一雙秀氣的小手伸了過來。盧穎摸到了王彬的絡腮鬍。

「一個星期沒刮鬍子了吧?」盧穎的口氣似有責怪。

「嗯,是有幾天沒颳了。」正值青春期的王彬臉上除了青春痘,還長了一副扎人的胳腮胡。回答了盧穎提出的問題,王彬立馬反守為攻:「你不是說過沒鬍子的男人沒有男人的感覺嗎?」

「我是說過這話,但有沒有胡了與刮不刮鬍子是兩回事。沒有鬍子的男人不象男人,不刮鬍子的男人邋遢。你這鬍子也太長了點吧,怪痒痒的。」盧穎的話雖然輕描淡寫,手上的摸索卻很認真。

「好,那我明天一定記著刮掉。」王彬說話的同時又將自己的嘴巴湊了上去。

可王彬的嘴巴還沒靠攏,盧穎就驚炸炸地叫嚷起來:

「好啊,你抽煙了!」

借著樹影里透來的光亮,王彬看見盧穎正仔細地嗅著剛摸過自己胳腮胡的那隻小手。

王彬立即就慌了手腳。

不許抽煙,這是盧穎答應同自己交朋友的一個條件,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一個先決條件。盧穎借用政府部門計劃生育的一個詞,叫做一票否決。答應盧穎這個不許抽煙的條件,王彬拍過胸脯,寫過書面保證,口頭上還發過誓言。被盧穎嗅出了味道,王彬慌張的同時來了一個矢口否認。

「沒、沒有啊!」

「聞聞,你自己聞聞。」盧穎的手伸到了王彬的鼻子底下。王彬心中暗叫不好,那一股難聞的味道想賴都賴不掉。

心裡慌亂著的王彬還沒打好對付的主意,已經退到三步之外的盧穎就發出了不容置疑的死命令:

「拿出來!」

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的王彬掏出了口袋裡的半盒山城。山城價格一塊五,一塊五在食堂里可以打一份青椒肉絲。

眼看著盧穎的尖頭皮鞋在地上將半盒山城蹂躪得粉身碎骨,王彬心裡痛著,臉上卻堆起了笑:

「最後一包,最後一包。以後再也不抽了!」

垂頭喪氣的王彬回到宿舍就找劉泉水撒氣訴苦。劉泉水不僅是抽煙的老手,而且是消滅證據的能人。劉泉水教給王彬一整套絕招。第一是咬,那煙不能含著而要咬著。含著是在嘴唇上,牙齒容易污染。咬著是在牙齒上,煙霧朝裡邊走,不會留下痕迹。第二是洗,每一次抽煙之後赴約之前,拚命地用香皂洗手洗臉洗嘴刮鬍子。第三是擦,用水果皮,主要是用橘子皮使勁地擦嘴巴和鼻孔,再濃的煙味兒也能消除。

為了驗證王彬改邪歸正是否真誠,幽會的時候盧穎會拉著王彬進行檢查。檢查分四步。第一步是圍著王彬轉兩圈,轉的目的是尋找蛛絲馬跡。第二步是將鼻子湊近了聞,嘴上頭上身上有沒有味道。第三步是掰開王彬的嘴巴查看,查看牙齒的顏色有沒有變黃,牙齒上有沒有黑影。第四步是詐,「好啊,又抽煙啦!」有點相當於郎中的望聞問切。經過這樣嚴格的檢查確認沒有問題之後,兩個人才手拉著手進入旁邊的小樹林辦他們的正事兒。

每一次正事兒辦完了,王彬都會長長地舒一口氣。這口氣不是為體內能量的釋放而舒,而是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直到畢業,直到畢業後兩人正式結婚組成家庭,盧穎都稀里糊塗的沒有發現王彬弄虛作假的秘密。

小說:最後一包(上)

畢業之後王彬分在了縣上農機水利局的辦公室當秘書,盧穎分在同一座縣城的城關中學當老師,劉泉水則進了縣裡的城關二中。

婚後的王彬日子過得比婚前還苦。婚前的盧穎雖然要搜查王彬的口袋,但搜查的內容是香煙。婚後的盧穎搜查口袋的內容就成了赤裸裸的鈔票。王彬每月領到手的工資都得如數上交到盧穎手裡,上交的時候不是任由王彬交多少就是多少,王彬得把那一張二指寬的工資條兒一併上交。要零花錢是吧,好,我給。一天多少,一個星期多少,我給你定期下撥。啥,當個男人窩囊。告訴你吧,放任自流沒人管的男人更窩囊。

鬱悶著的王彬要傾訴的對象還是劉泉水。中午或者下午下班的時候王彬總要繞路去城關二中找劉泉水閑聊。

劉泉水說:「如果是我,我就不交。一個男人身上沒錢,那就不叫男人。」

王彬說:「她要管錢也是為了提高生活水平,理由是冠冕堂皇的,我沒辦法不交啊。」

劉泉水說:「你還怕她離婚嗎,你倆在大學的時候都流產幾次了,這事兒同學中誰不知道。」

王彬說:「嘿嘿嘿,扯遠了吧。」

王彬找劉泉水訴苦的時間可長可短。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整個過程中二人的面前都煙霧瀰漫。訴苦完畢臨到分手,「二哥」總要厚著臉皮朝「大哥」伸手要煙。開始劉泉水從煙盒裡抽一支出來遞到王彬手上。王彬說還要個備份。劉泉水再抽出兩支。到後來劉泉水乾脆將剩下的半盒煙全部塞到王彬手上才算完事。

王彬很珍惜劉泉水給的備份香煙。在家的時候絕不敢抽,只有上班的時候才偷偷地拿出來。拿出來也不敢在辦公室里抽。辦公室主任老夏和打字員小梅都把王彬當作是不抽煙的好兒童。王彬只能躲在廁所里抽。躲在廁所里他也得省著抽悠著抽,臉皮再厚也不能象乞討似的經常找「大哥」的麻煩。

這個階段王彬的抽煙很尷尬。

打破這個尷尬局面的是一次意外的座談會。

當秘書不到一個月,恰逢中秋前夕,王彬隨同夏主任一道走進了縣政府召開的座談會會場。

會場在縣政府老辦公樓後邊的小會議室,很簡陋,看不到豪華精緻的裝修,連窗戶都是那種木框加玻璃的老樣式,個別地方漆都掉了,顯得很老舊。會議室的布置也很一般。裡邊清一色擺放的是茶几和沙發。正中間三張茶几和沙發構成了主席台,下邊二十多張茶几和沙發擺成半圓形供參會的人用。儘管如此,第一次參加這樣規格的會議,王彬還是很緊張,走進會場的時候手心裡有了濕漉漉的感覺。

老夏似乎輕車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農機水利局的位置。王彬跟在老夏身後剛把屁股落進第三圈最邊上的那張沙發,眼睛就鎖定在了茶几上。

茶几上除了有月餅有茶水有糖果有瓜子,還有兩盒香煙。香煙是近期黨政機關里流行的五塊錢一盒的紅塔山。白色的盒子紅色的圖案,硬殼的包裝。第一眼看到紅塔山,王彬雙眼就發紅,紅得比紅塔山還紅。王彬曾經與劉泉水為他那「咬洗擦」的絕招打過賭,王彬懷疑那絕招的效果,劉泉水賭的是絕招不被盧穎識破,賭注就是一包紅塔山。結果當然是王彬輸了。那個時候的紅塔山不是五塊而是三塊。三塊相當於兩包山城,相當於兩份青椒肉絲。儘管王彬咬牙心痛了好久,但紅塔山還是給王彬留下了深刻印象。味道純正、清香,一點不刮喉嚨。事後不久,王彬參加過一次京城來的一位著名教授的講座。教授講授的什麼內容王彬已經記不清了,但王彬對教授講課過程中不停地抽煙卻有了較深的印象。堂堂教授,不僅學識豐厚,語言幽默,而且抽煙的動作也很優雅。最關鍵的是人家抽的就是紅塔山。自那以後,王彬就把紅塔山與身份地位和風度聯繫在了一起。

浮想聯翩又心癢難耐的王彬把眼角瞟向了同坐一張沙發的老夏。

在農機水利局報到的第一天,王彬看到了老夏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那煙灰缸的造型並不特別但卻碩大無比,誇張一點與餐廳里盛菜的三號碟子差不多。高度至少在一寸以上。缸里煙灰很多,如果不是長長短短的半截煙蒂象籬笆似的在邊上支撐,那堆積得高高的煙灰肯定溢出缸外。即便如此,也有星星點點的痕迹在深碣色的桌面上顯現。老煙鬼!王彬給自己的垂直領導下了一個定語。經過仔細觀察,王彬發現老煙鬼夏主任抽煙很奇怪。那煙不是在嘴上含著朝裡邊吸,而是叼在嘴唇上不動,任由煙霧起落飄散。一支完了,另一支立即接上。王彬卡著時間算過,兩支煙間隔最多不超過兩分鐘。

夏主任不僅抽煙奇怪,那煙也來得奇怪。夏主任衣服和褲子口袋裡都有煙揣著,每個口袋裡的牌子不同。局長馬德力到辦公室來轉悠了,夏主任迎著遞過去的是剛出的精裝玉溪。別的科室的人來了找到夏主任要煙抽,夏主任嘻笑怒罵的同時掏出的是平裝的黃金龍。王彬注意過,沒外人的時候夏主任自己抽的是內衣口袋裡遮掩著拿出來的簡裝山城。王彬數著支數給夏主任算過賬。招待別人不算,光自己抽,夏主任每天的量當在三包煙六十支以上。不算五塊一盒的精裝玉溪,不算一塊五的簡裝山城,統一算作平裝黃金龍二塊五的價格,每天的消耗也在七塊五左右。王彬剛參加工作,每月工資只有幾十塊。夏主任五十多歲,當幹部多年,工資最多也不會超過兩百元。難道他不吃不喝不養家。疑問懸在王彬心裡,既不好意思詢問老夏本人也不能找旁人打聽。

王彬坐在沙發上看似不經意地瞟向老夏的那一眼意味深長。王彬知道茶几上的紅塔山是會議用煙,會議用煙就是參加會議的人都可以抽的煙。一張沙發坐兩個人,一隻茶几上擱放著兩包煙,再傻的人也不會假裝客氣斯文。但這個時候王彬的表情卻很複雜。既想打開包裝抽那香煙又感覺應該看看老夏的反應。老夏沒動他一個毛頭小伙豈敢隨便。更要命的是王彬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老夏的經濟開支問題。腦海里似乎有了一點點開竅。於是王彬就伸手動了一下茶几中間擺著的香煙。香煙的位置朝左手邊老夏的方向小幅度移動起來。香煙移動的過程中,王彬的眼角還在瞟著老夏。而老夏卻象一尊菩薩似的坐著沒動,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稍停片刻,感覺有點尷尬的王彬想開口提醒老夏抽煙,老夏卻忽地一傢伙站了起來。站起來的同時,王彬聽到了老夏的嘀咕:「懶驢懶馬屎尿多。我上個衛生間去。」

老夏起身出去了。王彬回頭卻發現剛才推過去那盒紅塔山不見了。低頭四下尋找卻蹤影全無。

老夏回到沙發上的時候,王彬將茶几上僅剩的那盒煙再一次推了過去。但這一次老夏卻笑著將煙推了回來,推回來的時候不在剛才的位置而是推過了茶几中線推到了王彬的面前。與此同時,王彬看到老夏朝門口的服務人員招手。服務人員是縣政府辦公室專跑農業系統的秘書小胡。

「胡大秘,你欺負我啊!」

「夏主任啊,我哪敢欺負你喲。做得不好的事情還請你多多指點。」

「剛才不小心把香煙掉廁所里了。還有沒有啊,要有的話就給我補一盒如何。」

「喲喲喲,是我沒把夏主任照顧好。別說還有沒有的話,沒有了我也得外邊給你買去。」

屁顛屁顛小跑而去的小胡回到老夏面前的時候,伸手遞給老夏的紅塔山不是一包兩包,而是還沒啟封的一整條。

(未完待續)

小說:最後一包(上)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作家薈 的精彩文章:

散文:一件紅雨衣
北宋第一才子蘇軾和他生命中的三個女神(敘事詩四首)

TAG:作家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