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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玲隨筆三篇

一. 細雨熟黃梅

(圖片來自網路)

毫不謙虛地說,我對話梅很有研究。這聽上去無甚意義,但卻是我歷久彌長的經驗所得。我總要嘀咕一次我對話梅的情意和考證,方對得起幼時起的不離不棄。

事情要從我小時候說起。在黃浦江晴朗和陰霾的日子,食品店蜜餞櫃檯都牽動我的腳步。話梅桃瓣鹽金棗、拷扁橄欖蘿蔔絲,售貨員靈巧地甩出一個粽子形狀的紙包,閃亮了我的眼睛,只需一角錢。

也許如果我一直在上海,便也不覺話梅之珍貴。結果是,我童年後輾轉蜀、港、日,度過了漫長的買不到美味話梅的生活。四川人不吃話梅,我只得靠從上海帶。在香港,「話梅王」小瓶讓我有久別重逢話梅的欣喜,吃了無數瓶,雖然它偏咸。順便補充,台灣零食店的偏甜,並且價格貴,讓我有物非所值感。在夏威夷,買過紅色話梅,味竟不錯,是廣東製法。至於日本,諸位是看到的,日本人的話梅濕漉漉紅艷艷,看著嫵媚,拿來下飯泡酒吃,與我心中話梅距離甚遠,做不得數的。

前幾年除了中華街以外,吉祥寺的Murakuchi超市有進口自福建的話梅,十分美味,符合我的審梅觀,每次去我都幾乎買空了貨架。細心的人還會發現,近幾年日本的超市尤其是方便店賣起了作為零食的話梅,產地是沖繩,或中國。就是這幾種話梅,也得分仔細,有那麼一兩種是相當美味的,但多數都不過爾爾──這一節的知識太專業化,也可以說太瑣碎化,就此打住罷。

自小吃至今,任何話梅我只瞄上一眼,便知是否好吃。別看它打著昂貴的舶來品來頭,諸如在上海賣得賊貴的泰國話梅、台灣話梅,味道究竟如何?自形狀色澤乃至表層的鹽粒結晶畢現,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諸位,要吃成這般境地,除了對話梅的天賦感覺,可知還需要吃進幾何?讓絲絲酸甜訴諸味蕾。

朋友多知我喜話梅,回國歸來總施捨些個,話梅若是糖衣炮彈,那絕對彈無虛發,一槍打中我心房。但據說國內腌制蜜餞使用化學物質,聽來怕怕,我到哪裡去找尋純天然無污染美味話梅?

有道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今年夏至梅熟時,我在一個大玻璃瓶子里做起了話梅,梅與蜂蜜各一公斤。其汁也鮮美,以蘇打水調和,一級棒的滋味。其實也潤澤,晶瑩可喜。

我膽子小,怕人說我寫話梅寫得好無聊。在此特拉來司馬遼太郎老先生壯膽。司馬先生在《中國江南之路》(朝日新聞社,1987年)中,寫他與一行人在禹廟前,見有人在晾曬梅子,「我們便緊盯著那話梅,置本應去的禹廟而不顧。幾人猶如突發民俗學癥狀,躑躅不能行,直至張和平近乎悲鳴:各位,我們走吧?話梅之於日本人,竟有魔咒之力。」司馬先生緊接著對中國話梅與日本話梅作了一番比較,其縱橫淵博與我是雲泥之別,而探究話梅之心卻是一轍。對於日本之濕梅佐飯和中國的乾梅零食,先生也頗多饒舌,大有未能等到那梅晒乾而嘗之憾。此外,曹操率軍時望梅止渴,日本則在《紀州政事鏡》中記載:軍用梅兩升,每年發放。萬一逢亂世,出陣時一人派一粒,解渴,救急──千萬不可小瞧話梅呢。

司馬先生1996年仙逝,其時日本尚未製作乾梅,中華街雖有售,料他並不熟悉。若是今日在一應方便店都能見到乾梅,許有些說法。而我,雖懷疑這乾梅傳來正如千餘年前「烏梅」自中國引入,卻終說不出個所以然。這便閉嘴,食話梅讀司馬去也。

二. 坊間流行女子會

(圖片來自網路)

看到一本雜誌,介紹一個高級餐廳店長的話,說是在日本泡沫經濟時期,客人多是中老年男士帶著年輕女子,店裡景氣得很難預約上位子。後來泡沫經濟崩潰了,門庭冷落車馬稀,如此鬱郁過去,突然之間,座位又滿了,是被年輕女孩們自己定了——OL們不結婚,收入不菲,重生活質量。大叔們沒錢了沒關係,女孩子自己賺錢自己去。

這不是女子會的由來,只是女子會的一景。女子會的來源,說是居酒屋為了吸引客人而打出的「女子會」菜譜,結果這個詞就火了起來,結果女子會就越來越多了起來,連我這樣不善交際的,都接到過好幾回女子會的邀請。

雖然這個詞是近年新出的,但稍微動一動腦子,就會想到女子會早就存在,只不過沒人命名,或者說被命名之後發展壯大如火如荼。比如說,如果你中午去一個比較優雅漂亮的餐廳,我可以保證你放眼望去80%是女士(我這還是保守的說法),三五成群甚至更多。而這時候男士們則在公司食堂吃一份定食或者買兩個飯糰子。這一幕充分展示了日本的男尊女卑是一個圈套。而女子會是什麼?是不露聲色鶯歌燕舞歌舞昇平的女權運動。

既然是運動,就當然有盛衰。前兩天我在電車裡看懸掛著的雜誌廣告,題目寫著,女子會走向衰敗——其原因是吹噓自家老公孩子引發嫉妒、說壞話敗露……

比如說買股票,有一種人在已經漲得很高的時候買,然後口光當一聲就掉下來了——我就是這種人,所以,當我題目寫《坊間流行女子會》的時候,你就要曉得,女子會肯定已經流行了好幾年而且走向尾聲了。

如果女子會都是開頭熱乎最終寂然,我絲毫不覺奇怪。要知道聚會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小眾好過大眾(在大多數情況下)。我有過幾次去一大堆人聚會的經驗,結果發現,你聊天的,始終是周圍的幾個人,或者本來就認識的人,而大堆人,一開始不認識,最後還是不認識。

此外,女人的友誼常常很脆弱。我看網上有文章寫的,女人的友誼就是互相交換秘密,你中有我秘密,我中有你秘密,於是扯平了,有同盟感。像日本和中國這種心理醫生不普及的環境,在女子會裡傾訴、被傾訴,頗為「治癒系」。而真正懂得珍惜和維護友誼,那是很成熟之後,彼此包容愛惜——那樣,又是小眾的,並不需要大堆人馬鶯鶯燕燕,大聲喧嘩還聽不清別人說什麼。

當年搞了那麼多女權運動,終於與男士一同進入社會,無論商界政界,貌似巾幗不讓鬚眉了。那麼要女子會做什麼呢。

三. 比如逛書店

(圖片來自網路)

車站前的書店,前陣子赫然貼了一張告示,說要關門大吉了。這可是我經常散步或疾走後進去休憩處。最重要的是,住在一個連書店都沒有的車站,令人感到彷彿與文化隔絕——憲法規定,國民擁有經營健康而文化的生活的權利。

回家後惶惶與也是書店常客的小女說,書店要關了,這地方沒法住了——雖說我們這裡很鄉下,但一直甘之若飴,而沒有書店,就有種日子沒法過了的感覺呵。日本女作家林真理子來自山梨縣的鄉村,她家經營村裡的小書店,她並因此有《讀書的女人》這部小說。雖然她大部分作品是流行暢銷書,這本卻是實打實的純文學,也是她作品中我最喜愛的。話說小女立即打破了我的自艾:車站裡面有大書店啊。而且現在我們都是從亞馬遜買啊。

我也經常從網上買書。我承認如果僅僅從購買和閱讀來說,亞馬遜已經足夠。然而,逛書店是不同的,點著滑鼠與被書架包圍且隨手觸摸紙墨溫暖是不同的。之前有位很聰慧的女子對我說了一段話,讓我十分記憶深刻。她說,她也是喜歡逛書店之人,並且經常以此了解當下心境——當邁進書店,隨意走向按內容分類的區域,貌似無意閑看的內容,正是自己潛意識此刻關注的問題——對此我很有同感的是,當我無意間哼些小曲時,其歌詞或樂曲內容往往表達我自己尚未清晰感知的情緒——潛意識總是比我們的意識更真實而直接。對了解自己感興趣的人,可以試試尋找這些小線索,向內心觀望,它讓人沉靜。

言歸正傳,說回書店。俗話說,上帝要關閉一扇門,就會打開另一扇窗。我家對門原本是一個中古漫畫遊戲店——漫畫書,以及那些長得像CD但是用來打遊戲的任天堂云云的各種,從前也是有那麼一兩排架子放普通書籍,而自從站前書店關門後,這個中古店的書籍以迅雷之勢增多,已經多到了像普通書店或圖書館那樣,需要插一個牌子,按照作家姓名的第一個字母排列書籍。所以我又有了在門口逛書店的地方,雖然沒有最新的雜誌報刊,但是大量文庫本已叫我知足。櫻木紫乃的書,湊佳苗的書,基本都有全部作品。

最近混讀著的幾本是,藤澤周平的《早春》,西加奈子的《魚港的肉子醬》,白州政子的自傳以及宮本輝的書。抄幾句自己的微博結尾——「蟄伏著閱讀的感覺。這種時候適合讀遊記。發現一個好看的作家,宮本輝,不知國內有無譯本了。之前聽一日本女孩說過宮本輝的文字好看,果然。這本叫做《異國窗外》,寫沿著多瑙河旅行採風一路。發現一個好作家,意味著有很多他的書可以讀了,這是一種被保證了豐盈時光的安全感。無論何時,書都可以令人心中升起微弱卻堅韌的光芒」。

(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杜海玲,女,出生於上海,15歲隨父母移居香港,18歲隻身赴日留學。日本華文報刊《中文導報》的資深記者,多年來採訪報道之外,也撰寫專欄文章。出版有《女人的東京》、《無事不說日本》等著作。現為日本華文文學筆會會員。

【版權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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