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過去一半,雞血已經不再是成年人需要的東西了
按照往年的節奏,18年都過到這個份上了,得禮貌性地逼自己一把。
我會在深夜在馬路上跑個3公里,趁著四下無人來到一個條河邊,對著河的對岸大吼:「努力!奮鬥!」
這像極了《喜劇之王》里尹天仇對著大海喊叫的那一幕。周星馳本身的質樸、渺小,與大海的寬廣、無窮形成天然對比。
這也一如多數人與生活的對話方式,在某個消沉的瞬間沖著生活大吼大叫,以為能順勢崛起,未料到僅僅作用了幾天,便打回原形。
生活如大海般沉默,寧靜如昨日,一切平常如初。
以前喜歡給人打雞血,甚至以「自律博主」自居,逢人便問:「年度計劃做了怎麼樣了?堅持100天打卡了沒?」
當時我以極高的標準要求自己,像是勒住脖子生活,連輕鬆喘一口氣都覺得羞恥。不應該啊,我應該還有更大的潛力才對。
再逼逼自己,再逼逼... ...以致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對「自律」這個詞有一種生理性的厭惡。
明明心裡在執行著自律的計劃,可心裡藏著一塊陰影。這塊陰影甚至連觸碰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一碰,或許自己對「自律」的整個信仰就瓦解了。
此後的漫長階段,是反思。
我開始停止一切和自律有關的行為,撕下牆壁上那些滿滿的雞血話語。
開始嘗試以客觀的眼光看待昨日的我。
某一天,終於明白:以往的努力,都顯得太用力了。
用力到一定程度,超出良性水平,便會迅速跌落到惡性的那一方。
太用力註定跑不遠。
半年以來,身邊都有太多同齡人或者前輩,因為工作太拼,導致身體瞬間坍塌。最常聽見的便是哪個哪個胃出問題了,哪個人腎被查出來不好,誰誰誰急性病發作或者查出腫瘤,忽然進醫院,渾身上下插滿管子。
一開始我覺得難以置信,心想白雲蒼狗世事無常,真的只有祝福了。後來越來越多,在感慨的同時,心底也升起一股麻木。畢竟國內這樣的人群基數太龐大了。日本也是如此,以加班為榮。到下班的點兒了,大家都像被椅子粘住了似的不肯動屁股。白天西裝革履彬彬有禮,晚上11點左右在居酒屋縱情放聲,高喊著「乾杯乾杯」。深夜11點東京和大阪的街頭還走動著穿著職業裝的男男女女... ...
英語里有一個詞叫workaholic,說的是那些全身心撲在工作上的人。
這背後的底層價值觀頗像是尼采式的「戰鬥美學」,人一定要痛苦到極致,才能升華,才能牛逼,才算強大。
可沒人解釋過,把自己逼到什麼程度才能作罷?
怎樣才算牛逼?怎樣才算強大?
最後不幸把自己逼死了,誰負責?
我開始意識到,極端懶惰的人,和極端努力的人,都是正在受苦的人。
他們像是蹺蹺板的兩頭,也是兩種人性的代表。
左邊那個在最低處,右邊那個在最高處。前者過分滿足於現狀不思進取,後者過分不滿足於現狀竭力燃燒。二者的結果都是自我毀滅,只不過前者是顯而易見的,後者難以洞察,甚至是一種看似正向,實則漏洞百出隱藏著病態的價值觀念。
為什麼我從一個絕對的「自律主義者」和雞血狂魔,成為了一個反叛者。
倒不是全然丟棄此中精神,而是相比以前,更能站在全局認識這件事本身,以及它的真實含義了。
提到蹺蹺板,更符合當下現實情況的是,這兩種左右極端的人性同時存在於一個人身上的可能性極大。
一會兒喪,一會兒雞血滿滿,很多人的人生在左右回擺,搖搖晃晃中度過。
真正好的,活著的狀態,一定包含著時間長度的指標。
即,長久性。
也就說,這個狀態,是可以持久的,是良性循環的,是能夠保證我以這樣的狀態做事做上30年50年100年的, 而不是像猝死的上班族一樣,我用前半生燃燒自己,以為後半生能享福,沒想到在前半生就掛了。
不建立在健康管理之上的事業,毫無意義。
不建立在持久度上的雞血,毫無意義。
不符合人性標準的自律,毫無意義。
太多人提自律,太少人提「不律」。
按照我以前的工作標準,時間表是這樣shai兒的:上午6點起床連續工作6小時,午休完繼續工作4小時,吃完晚飯繼續工作5小時... ...每天工作15個小時,聽上去就厲害。
可我心裡很清楚,這15小時水分很大,因為人一天的專註度極其有限。我開始追求自律的幻覺,而不是做事本身了。當我對外宣稱自己一天工作15小時,別人投來讚許的眼神時,內心之中理性的聲音告訴我,這真的很傻逼。
現在我的工作方式,就是上午專註工作5小時,中午睡覺,下午做個甜品吃,然後運動看電影。等到晚上吃完晚飯後再專註工作一小會兒,睡前看書。還有比這更美滋滋的生活嗎?!
而且最要命的是,我的持久力和工作效率都比以前高太多太多。
當你後退一步,不再逼自己時,你發現你能更好地做事情了,而且確信能夠輕鬆愉快地做上好幾十年。
這才是一個正常人啊!!!
現在太多人就是急如狗,都是雞血的受害人。恨不得今天看完書,明天就用書里知識賺錢。恨不得一天之內成為自律達人,一年看書300本。今天學個技能,明天就上中國達人秀展示才藝。今天學了點皮毛,明天恨不得在飯桌上作談資全都抖給別人聽... ...
急於追求投入產出比,於是極大程度上壓榨自己的人性需求,學習學習再學習。覺得休息與不學習是罪惡的,最後不是病了就是瘋特了。
也許你會說先前自己憑藉雞血和壓力,的確取得過不錯的成績。
是啊,不否認這一點,但雞血一定只能臨時救場,不能長久續命。
雞血狀態是極度失衡的狀態,壓力水平會在空前的高度,焦慮、心躁是最常見的狀態,腦子裡雜音很多,做不好事情。類似腎上腺素,50%救命,50%致命。
極端的成功往往和極端的死亡是掛鉤的。
高考過來人都清楚,經歷過超大壓力的高三以後,要想緩過來,短則三五月,長則一年,很多人甚至在大學期間會做不少關於高考的噩夢... ...
上個月我在自己號上發了張圖片,算是自省。
(你快把手機橫過來)
活著是為了達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均值」狀態,也可以把它叫作「中間態」。
就是剛剛好,不偏不倚,自然平衡的狀態。
人啊,缺哪一樣都不行。
成年人可能要花上10年時間,付出很多代價(不論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的),才能慢慢摸清楚,到底什麼對自己而言,什麼是均值?均值在哪裡?那個能夠讓自己很好地做事,且由衷地感受到幸福平衡的狀態在哪裡。
這件事可能要花半生去悟。
儒學觀里, 這是中庸之道,中,即中正。庸,即恆常。孔子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就是在講中庸是一種至高的德行與人生境界。很多人將它誤讀,理解為類似「折中」的和稀泥哲學觀,這是極大的誤解... ...
如何隨心所欲不逾矩?自然的平衡便是答案。
大家都知道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從底層開始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晚年他又修改了他的理論,最高處加了一層——自我超越的需求,強調靈性成長。上文中所提到的尼采式的戰鬥主義,痛苦到極致方能強大,是原來的第五層,是個人價值實現層面的。但晚年馬斯洛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或者說不足,他認為過分強調自我實現,會讓病態的個人主義蔓延,甚至會導致全面的自我中心化。他在去世前發表了一篇《Z理論》(Theory Z)發展了他的需求理論。馬斯洛說:「缺乏個人超越的層面,人們會生病。我們需要『比我們更大的』東西。」
所謂的大道在更高處相通。
馬先生想表達的或許又是另一種東方式的「天人合一」智慧。
今年過去大半,我不再給自己餵雞血。
提倡冷靜而剋制,理性與感性兼顧的進步。
工作是要的。
玩也是要的。
這才叫人間正道。
如果你和我一樣,正在經歷或者過去經歷過太多焦慮、挫折、厭惡、徘徊來去、反反覆復、從喪到不喪、從不喪又變回喪、六神無主、悵然若失、曇花一現的高興、持續襲擊的悲傷... ...你可能會理解在目前的大環境下,做一個事實意義上的正常人有多不容易。
做一個正常人才難,這是時代的諷刺之處。
小時候覺得做理想主義者,做詩人、做英雄、做科學家,做推動世界進步的人,最難。
不,現在我想法變了,最難的是做一個健康而普通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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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歌曲
The Chieftains,Bon Iver - Down In The Willow Gar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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