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人類最傑出頭腦的過招

沒有隆重的宴會，那些超越時間的決定性時刻來臨之時，往往總是平靜的。在西湖畔一處三面臨水的古典園林里，學者們在一間典雅而樸素的會議室的圓桌旁展開討論，而他們關注的主題，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未來。

文｜趙涵漠

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在西湖邊吵了起來。

引發這場爭論的是一個相當嚴肅的話題——如果演算法根據一個人的過去推薦未來，那麼這是否會放大偏見，造成人工智慧歧視？

一方是托馬斯·薩金特（ThomasSargent）教授，他曾因「對宏觀經濟中因果的實證研究」獲得諾獎。現在，他系著一條暗紅色領帶，舒適地坐在黑色座椅上，笑著說起前一晚與身旁的本特·霍姆斯特羅姆（Bengt Holmstorm）教授——2016年因契約理論同獲諾獎——所展開的辯論，「我們爭吵了起來，互相勸對方聽自己的意見。」

這樣來自頂級學者的辯論，發生於6月26日在杭州成立的研究機構羅漢堂。

窗外樹影浮動。在樸素的會場，學者們身後的屏幕是不多見的點綴——那上面寫著「羅漢堂」三字，字跡樸拙卻有力，群山圍繞的水面之間，扁舟一葉遠去。也正是在這塊屏幕上，一筆墨跡划過，其上明白地寫著羅漢堂的使命，「以思想，探索未來」。

該機構由阿里巴巴倡議，社會學、經濟學、心理學等多領域的全球頂尖學者們共同發起。其承擔著高遠而宏闊的使命——就像每一次科技革命都曾在爭吵與憂慮中最終清晰方向，當今世界並未準備好應對全新的數字經濟時代，而社會科學家們有責任更好地協作，幫助人類社會適應這場數字革命。

沒有隆重的宴會，那些超越時間的決定性時刻來臨之時，往往總是平靜的。在西湖畔一處三面臨水的古典園林里，學者們在一間典雅而樸素的會議室的圓桌旁展開討論，而他們關注的主題，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未來。

6月26日，研究機構羅漢堂在杭州成立。

一切與數字相關的命題都在他們的研究範圍內。其中一部分涉及到數據隱私。前谷歌經濟學家和微軟首席經濟學家的普斯頓·麥法宜（Preston McAfee）提出了一個有趣的案例：你在網上買一塊巧克力，網站說可以便宜到1歐元，但需要你提供家庭地址、手機號碼等個人信息給網站另做他用。調查結論顯示，60%的人說沒有問題，只要便宜到1歐元，一直以嚴謹著稱的德國人，居然都願意授權個人信息。

這居然引發了一場小型辯論。有學者直截了當地提出，當一個人註冊Facebook或是進入亞馬遜網站購買物品，對那幾百頁服務條款點擊接受的時刻，他就已經沒有隱私可言了。普林斯頓大學Bendheim金融中心主任馬科斯·布魯納米爾則表示，如果用戶不提供任何信息給那些依靠數據來提供服務的企業，那麼他們基本沒法為你提供服務；但這也意味著企業和監管機構需要考慮如何保護用戶隱私，並在保護隱私和提供便利性之間達成正確的平衡。

顯而易見，這個星球上的邊界和節律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這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時代，它既令人憂懼又令人期待，也許技術已經準備好了，但與之相匹配的對於社會新環境、新問題的研究卻遠未取得共識。

6月27日，在羅漢堂學者與大學生、高校教師、媒體記者的見面會上，人們最關注的仍是由新技術帶來的可能性，及威脅。身材高大的霍姆斯特羅姆向前探了探身，表示突然想對在場的年輕人做一個小調查，「我們現在對AI有很多的討論，我現在也想問問在座的各位，有多少人是對AI很有信心的？舉手。哪些人是擔憂未來的？請舉手。」

結果毫不出乎經濟學家的意料，自信與擔憂幾乎各佔了一半。霍姆斯特羅姆點點頭，「市場中有一些人很積極，有一些人很消極。」霍金教授大概就是面對人工智慧最著名的悲觀者，他曾經在葡萄牙的一次會議上公開表示，「除非我們知道如何做好準備避免潛在的危險，不然AI可能會是我們文明中最糟糕的事件。」

但也有堅定的積極主義者，比如薩金特先生。在見面會上，這位額頭寬闊的75歲老人回憶起自己的童年時代，那時，如果母親讓自己聯繫祖母，他就會出門跑兩個街區找到祖母家——當然不是打電話。「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你猜我那時候想得出手機是什麼嗎？我想不到。我甚至想不到這麼多年以後能夠有手機這個東西。」至於現在，薩金特的父親已經99歲了，但他相當跟得上潮流，擁有4台電腦和兩個Pad，他會用這些最新設備與家人保持聯絡。「所以AI把我們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了，這很棒。」薩金特說。

而在香港大學經濟學教授許成鋼看來，人工智慧作為一個研究的題目已經半個多世紀了，真正突然之間進入實用階段是很近的事情，但是進入實用階段並不意味著它已經成熟了。他認為，任何技術都是雙刃劍，在AI之前，最令人震撼的重大技術，就是原子裂變反應和二戰結束時候原子彈的使用。同理，如果人類沒有管理好自己，盲目自信、濫用技術，可能就會帶來嚴重的後果。

「這些超出了科學技術之外的重大問題是必須討論清楚的。」許成鋼說。

人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加明確，我們正在面對前所未有的複雜局面，發生變革的並不僅僅是技術，還包括著隨之而來的一系列問題。這也正是羅漢堂成立的初衷。螞蟻金服將支持羅漢堂學者的研究，「這是螞蟻金服新一輪融資之後最大的一件事，」負責羅漢堂的陳龍教授說。去年10月，阿里巴巴在成立「以科技創新世界」的達摩院，3年投入1000億元探索前沿科技。但科技快速進步，總會伴生出經濟和社會形態、社會治理、人們生活方式等各領域的變革。那麼，社會各個層面應該如何預見、擁抱和適應這些變革？「簡單來說，達摩院是研究解決未來問題的先進生產力，羅漢堂是研究隨之而來的生產關係。」陳龍說。

關於未來的想像遠不止於此。

當談起羅漢堂的使命與責任時，與學者們進行交流的馬雲表達了自己作為企業家的願景，「科技的高速進步改變了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我們在享受科技帶來好處的同時，更要理解科技給社會帶來的挑戰並思考解決方案。作為一家科技公司，阿里巴巴有責任傾盡全力研究如何幫助社會適應科技進步並迎接隨之而來的挑戰。這也是我們倡議成立羅漢堂的初衷。」而羅漢堂並非為阿里而建，通過羅漢堂累積的觀點、研究報告和成果，將為全世界服務。

在這位商業領袖所描繪的藍圖中，他甚至希望羅漢堂能夠成為比阿里巴巴更長久的存在，「今天宣布羅漢堂的倡議，我希望羅漢堂也能存在300年。」

大概只有在遙遠的未來向回觀望時，人們才會更切實地感受到這群人類最傑出的頭腦相聚時所播散的智識光亮，或許將超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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