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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藝術的「一年之鑒」

展覽:中國當代藝術年鑒展2017

時間:2018年6月9日至2018年8月24日

地點: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

展覽現場

以藝術為名的「一年之鑒」

6月24日下午,伴隨著北京六月的高溫,「中國當代藝術年鑒展2017」在北京民生美術館完成了一場熱鬧的開幕式。這是該展覽系列自2015年以來舉辦的第四屆,也是展品規模和展示空間最大的一次。

有別於常見的擁有一個特定主題或為某一位藝術家而舉辦的當代藝術展,這一每年舉辦的年鑒展帶有很強的學術研究性質與特殊的關注對象——它建立在北京大學視覺與圖像研究中心「中國現代藝術檔案」的基礎上,在展覽的關注點上則具有宏觀性和整體性的特點,重在記錄、梳理與總結。本次展覽所呈現的37位藝術家的作品是由《年鑒》編輯部以2017年全年3776個展覽、12780位當代藝術家、4652篇文獻為依據進行甄選,根據編輯委員會的意見修改並補充後的結果。

無論是對於投身中國當代藝術實踐的「圈內人」,還是當代藝術的關注者與話語製造者,或者是在各種以「當代藝術」為名的展覽上迷惑於「當代藝術究竟是什麼」的「局外人」來說,這場展覽都值得你一探究竟。

觀眾與李亭崴作品《更好,更強》

發問:當代何以成「史」?

面對一個以「年鑒展」為名的當代藝術展,我們首先要關注的或許不是具體的作品本身,而是它作為一個系統工程的語境、理念與方法。

《中國當代藝術年鑒》與「中國當代藝術年鑒展」源於北京大學視覺與圖像研究中心所進行的「中國現代藝術檔案」項目。這一項目創立於1986年,始於對「85美術運動」的調查。依據對信息材料客觀的收集、整理和調查以保存中國當代藝術的歷史軌跡是其基本目標,但在建立起一套對信息和原始材料的記錄方法之外,它也力求通過整理檔案的邏輯結構,組織科研課題,梳理歷史線索,推進個案研究。而滲透其中的「檔案意識」是我們理解《年鑒》及年鑒展所不能繞開的。

建構檔案便是在建構歷史。「歷史」 有兩重基本含義——過去發生之事與我們對過去發生之事的認識,所有以「檔案」之名展開的研究與活動,都必須直面主體看待和處理歷史的方式問題。

那麼,仍在進行和發生中的中國當代藝術,如何言史?這個問題不免讓人想到克羅齊最著名的命題「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在「中國現代藝術檔案」的項目理念中,中國當代藝術本身並不存在「歷史」,但它具有「歷史的工作」——對所發生之事件和現象的記錄,形成檔案,及時和適時地給出儘可能全面和客觀的報道。如檔案負責人朱青生所言:「由於這種工作具有歷史理性(科學性),所以它和歷史學的許多方法和觀念是共通的。」在克羅齊眼中,「唯有當前活生生的興趣才能推動我們尋求對於過去事實的知識;因為那種過去的事實,就其是被當前的興趣所引發出來的而言,是在呼應著一種對當前的興趣,而非對過去的興趣。」當代人對於中國當代藝術只是一個參與者和見證者,至於這一時間內所發生的「事實」如何在未來被轉化為藝術之歷史,我們無法確定,但卻有責任為後人的解釋提供儘可能豐富而真實的參考資料,而這便是檔案與年鑒及年鑒展的意義所在。

「敘述」與「證據」是建構歷史的兩個重要層面,同樣也是檔案工作的重要方面。年鑒學術團隊所進行的工作關涉到歷史學研究中許多微妙的「可為」與「不可為」之處,牽扯一套系統的方法與標準。而在年鑒展的敘述上定位於「新」,其實就是捕捉變化,記錄變數而不記錄常量,旨在揭示中國當代藝術各個重要事實的意義和彼此之間的關係。

在「中國現代藝術檔案」不斷推進著自己的「歷史的工作」的過程中,對於「文獻」與「檔案」的討論與日益關注也成為了近年來中國當代藝術界出現的一個新現象,「檔案意識」有成為「檔案熱」的潮流之勢。例如去年在今日美術館所舉行的「中國當代藝術最早見證:科恩夫人檔案」展覽便是一例。

楊千作品《切口》和《梯子》

在場:做歷史的當下存在

觀念與定位頗有深意,但它卻並沒有使自己成為若干資料庫片段的枯燥展示。本次展出的近40件作品涵蓋了影像、攝影、裝置、雕塑、繪畫、文獻、手稿等多個類別,佔據了民生美術館全部的三層空間。入選了2017年《年鑒》但無法在本次展覽上展出的104位藝術家及其代表作品則通過文獻牆的形式進行了展示。

展覽並未給出一條規定或參考的觀看線索,你可以選擇從美術館任何一層開始你的體驗。

如果你首先經由那段引人注目的樓梯來到二層,那麼一個年輕女性的大聲獨白將會迅速入侵你的雙耳——「我有水蛇腰,我還有大長腿,我有幸福美妙的婚姻,我有北京戶口……」這段肆無忌憚而毫不保留的言說來自視頻中面無表情的曹雨,視頻旁邊是一件名為《女藝術家》的曹雨身份證印刷品。這位畢業不久但已將爭議與年度大獎同時收入囊中的央美碩士生,在既是本色的、又帶有表演性質的行為里向當下中國社會的價值與身份問題發問。來自馮琳「絕望的主婦」系列的一組寫真同樣帶給人一種突兀之感:照片里的她將自己打扮為丈夫手機中色情圖片里的女性形象,並在身上寫下了丈夫所說的夢話,照片的對面牆上則掛著她閑時在家用縫紉機製作的77塊桌布。將日常生活與藝術的邊界模糊性進行放大呈現的還有來自徐冰的《蜻蜓之眼》,這部由監控視頻片段所組合而成的「電影」將觀眾帶向對「真實」與「歷史」的另類打量,本次展覽還展出了記錄藝術家靈感與思考的創作手稿。

一個好的學術性展覽無疑要具備鮮明且特別的問題意識。在《年鑒》主編及年鑒展策展人朱青生眼中,2017年由新媒體、新技術所激發的人類未來的生存可能性,成為了當代藝術所探討的主要方面之一。對這一問題的關注在本次年鑒展上也得到了呈現。

例如吳珏輝的《電血袋》和苗穎的《景觀.gif》這兩件裝置作品便以巧妙的方式嘲諷了技術對人的異化和主體與對象關係的錯位,在對某種被高度現代化的、虛實交織的生存狀態的展現中,創造了一種讓人感到極度熟悉卻又極度荒誕的一體兩面,不失為對居伊·德波「景觀社會」寓言的一種表徵。而邱黯雄的影像作品《新山海經》為我們呈現了一個建立在互聯網基礎上的人造的未來世界,在烏托邦的建構與最終崩塌中討論了技術的辯證性。欒佳奇的「震波與浮沉」系列作品和劉昕的《軌道編織者》則選擇了另一條路徑:並不對技術及現代性問題本身展開批判,而是藉助日新月異的技術來表達自己對於永恆抽象哲學命題的思考。

苗穎作品《景觀.gif》

在美術館的第三層還特別呈現了由朱青生和劉昕合作設計的「新媒體藝術中轉站」。這是一個兼具公眾互動和學術討論功能的平台,一方面致力於對新媒體藝術的擴展性實驗,探索媒體藝術對人性的恢復、重塑和演進,另一方面是反省新媒體對人之異化。

「年鑒」當為一年之鑒。一個又一個一年之鑒的疊加累積便寫就了歷史。歷史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與被創造,關於過去、當下和未來的關聯是我們永遠逃避不了的好奇與痴迷。但描述與記錄是我們當下可謹慎為之之事,解釋與評價則要留待將來。

「中國當代藝術年鑒展2017」是一場與中國當代藝術的「共振」,也是在這種碰撞基礎上所發出的獨特「反響」。作為一個展現和研究中國當代藝術的展覽,這一展覽本身也應被視為中國當代藝術歷史生成中的事件、現象和案例來加以看待。

不知道看完這個回顧與梳理過去一年中國當代藝術界新動向的展覽後,你是否會對2017年的自己,以及自己所處的世界擁有一些新的想法?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希望你的也是。

哦,對了,當看完展覽走出美術館時,可以留意一下門前那個花花綠綠畫滿了塗鴉的鋁製大型桶狀物。那是藝術家童昆鳥的作品:《藝術垃圾桶》。

文並攝影李斯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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