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共產黨員形象是這樣的

母 親 的 眼 神

母親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讓我不敢觸碰。降生到這個世界14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母親如此的神態。我不由自主地將身體縮進臨時搭起的簡易帳篷里，無助地發起抖來。那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發生後的第二天，我剛滿14歲。

雨越下越大，還無徵兆的餘震也接連襲來。我家院子里那棵有幾十年樹齡的核桃樹，隨著餘震強烈地搖擺起來。母親摟著樹，身後是八個緊緊相擁的孩子。

「如果樹倒了，母親躺了，我們還能拽啥呀？」我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嬸子，讓孩子進帳篷里去，地震是自然災害，一會兒就會過去的。」

一個頭戴草帽，身披塑料布的人在雨里奔走，身上穿著的那件襯衫已經被泥水濺得辯不出顏色了。

「大侄子，我這就讓孩子們進帳篷里去，你也進來避避雨，換身衣服，你叔的，你能穿。」

「不啦，我得去那邊看看。」

他急匆匆地走了，泥水飛濺著捲起的褲腿，我眼睛裡只有那雙新舊難分的布鞋了。

母親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彷彿在瀕死的關鍵時刻，注入了強心劑，眼神漸漸地有了暖色，我身上的抖動也慢下來了。

第二天，村裡的高音喇叭里傳出了濃厚的男中音：

「廣大村民們，黨中央毛主席知道我們遭災了，今天就派飛機送來食品和衣服……。」

這聲音我熟悉，就是讓母親的眼神有了暖色的哥哥。

「孩子們，毛主席知道我們這兒鬧災了，我們有救了。」

母親的聲音有點哽咽，眼裡卻閃出了淚花。我身體的抖動緩緩地停下來了。

雨停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響遍了每家每戶，他告訴我們從坍塌的房屋廢墟里將房梁、檁子、椽子抽出來建起了抗震簡易房；把各地捐助的衣物挨門挨戶地分發給我們；把解放軍用飛機空降的壓縮餅乾等食物送給我們這些孩子們。

他來我家時，母親略帶同情卻柔柔地說：

「侄媳婦怎樣，好多了吧？」

「一條腿保不住了，命還在我就知足了」

「你得去城裡看看她，她也會害怕的。」

是啊！這場地震讓自己心目中頂天立地的母親，眼神都黯淡無光了，那個失去一條腿的嫂嫂會絕望成啥樣啊！

「她沒事了，早起，我去過了。她還告訴我，有毛主席派來的解放軍醫生照顧我，我不怕了。你去照顧咱村裡的人吧！」

毛主席！我知道，我的小學課本上有相片，是個無所不能的神人。解放軍！我也知道，他們在毛主席的領導下，打敗了日本鬼子，解放了全中國。

天晴了。幾天的悶熱天，今兒竟有微風徐徐吹過來。

我看見母親腳步輕盈地走過來，眼神比震前還神采奕奕。

「孩子們，我們把倒塌房子的木料、石頭都撿出來，再到南山上挖些山石和土子粉（家鄉山上的一種土，可以建築用），建社會主義新農村，以後咱家的房子呀！比地震前還好呢！」

「媽媽，是不是那個哥哥說的？」

「是！他說是他們那幫『在黨的人』開會時說的。」

「他是『在黨的人！』」

我瞬間挺起了自己小小的肩膀，逢人就說：

「咱村要建社會主義新農村了，是『在黨的人』開會時說的，錯不了。」

從此，母親的眼神清澈透亮，彷彿是被大地震里那場雨洗過後又沐浴了春光。

張蓮紅，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唐山市作家協會會員，遵化市作家協會理事。已經整理出版了散文集《小女已到說愛時》、長篇小說《碎》。第二本散文集《書女 淑起來》正在這裡刊發。

長按左側二維碼

關注《鴻儒文苑》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