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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朕的任性,把故宮變成博物院

就是朕的任性,把故宮變成博物院

文圖|千江月

乾隆熱衷於形象工程主要是在晚年,但自戀情結在他還是雍正朝的寶親王時就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乾隆帝的「朕就是這樣任性」,從前篇的《石渠寶笈》的編纂使用上可見一斑,但正如故宮珍寶絕不止於《石渠寶笈》所輯錄,「十全老人」的驕奢如果用貶義詞形容,「罄竹難書」絕不過分。但必須要承認的是,正是他的任性,才奠定了故宮真正成為博物院的物質文化基礎。


買買買的戀物控,買出個首任「院長」

「其實,首任故宮博物院的院長不是李石曾先生,更不是我,應該是乾隆皇帝才對。」已故的台北故宮創立者蔣復璁先生曾如是說。的確,上下四朝六百載,古老的故宮在輪到那位十全老人掌門時,才成了真正集合天下精華於一身的「博物院」。

乾隆一朝,奠定了天下奇珍看故宮的格局。故宮奇珍看哪裡?就在紫禁城東路一隅,5900平方米、還不如一塊標準足球場大,卻足足容納了27座建築物的一處院落。那裡是寧壽宮及花園,乾隆帝的御用養老院,也是令後人瞠目結舌的一座秘密花園。

乾隆六十大壽時許下做滿六十年便歸政太子、退居太上皇的諾言,從那時便開始打造自己的「養老院」,二十五年不輟。寧壽宮第二進遂初堂中,掛著首乾隆自題詩,無論是「周書稱初服,勤政要始終。楚騷稱初服,謝政適其躬。二語胥宜味,放卷用不同」的內容,還是御筆親撰的圓潤字體,都不難看出卸任前的「國家領導人」功成身退、修身養性的志趣理想。

但這修身養性的代價可不低,從乾隆帝「十全老人」的自況就能看出,他好的不是淡泊明志,而是好大喜功,踵事增華。除了親任寧壽宮項目的總設計師和總建築師,每一項畫作、器物均由他親自挑選,不僅宮內精品向此集中,還有從海內外苦心搜集、定製符合他「長宜茀祿」願望的各種喜好之物。

去年夏天,作為故宮博物院建院90年系列活動的先聲,一批來自寧壽宮的珍寶首次在境內展出——此前,這批國寶僅曾在中美建交30年時訪美、香港回歸15年之際訪港,結果這場「長宜茀祿:乾隆花園的秘密」展,在首都博物館引發前所未有的轟動。

「窮玩車、富玩表。按這邏輯,乾隆才是真土豪啊!」面對一座巨大的「土豪金」鐘錶,一位從事藝術品收藏的專業觀眾表示:自己和小夥伴都驚呆了。雖然那時沒有吉尼斯世界紀錄,但有據可查的是,熱衷於收集各種奇鍾異表的乾隆皇帝,正是當時世界上數量最龐大的收藏者。

不要怪當代人沒見過世面,這座西洋舶來的銅鍍金四豹駝人打時刻鐘,鑄造精緻,其工藝放到現在也是頂級配置:每到正點,造型逼真的「敲鐘人」便會敲擊手中的鎚子,而鐘聲隨即響起;更絕的是:左側圓盤如現在的手機一樣,可以調整至靜音狀態,而右側的錶盤甚至可以通過撥弄指針,來選擇作為大鐘鈴聲的四首歌曲。

乾隆造的戲台暢音閣。

現在紫禁城成了真正的博物館。

不光是這座奇異的大鐘,超過兩米長的天然木雕大床、以及配套的天然木雕桌椅,紫檀雕回紋嵌瓷片夾紗檻窗、攢竹嵌玉石寶座……隨便哪個不是價值連城、舉世無雙?這就是這個占故宮總面積不到1%的一個角落的家底,可謂深不見底。

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不只當代的管理大師,乾隆帝也深諳這一道理。而他本人在宮中最愛的角落——倦勤齋,就是一個光靠錢堆不出來的現象級存在。這是寧壽宮花園的最後一進,橫向共9間,東五西四。自1924年溥儀出宮後,這裡就一直落鎖直至本世紀初大修才重見天日。

當時還不是故宮博物院院長的單霽翔,以文物建築學專家身份見證了塵封80年的倦勤齋那驚為天人的「復出亮相」。「就拿其中西邊第四間說吧,那是座室內亭式木製小戲台,頂棚及牆面上方有巨幅絹面通景畫,上繪有茂盛的藤蘿,戲台剛好在藤蘿下方;戲台周圍仿製的斑竹籬笆,也和牆上畫中的斑竹籬笆不露痕迹地連接在一起;坐在戲台前看戲,彷彿置身暮春的露天庭院之中,極盡巧思……」

這樣的大繁若簡、大奢若朴的「世界最美戲台」,靠錢當然堆不出來,那靠什麼?主要靠更貴的人才。前面的藤蘿通景畫,就出自郎世寧等人之手。當年的巧奪天工已經無法想像,但單從後世的大修場面,就可以倒推出古稀天子那刁鑽的品位了——歷時八年的大修,光放回原處的脫落玉片、竹絲、木雕等精巧構件就達到三萬多件,精美的雙面綉壁畫則由二十多位蘇杭非遺傳人花費了五年時間,光用來清污的麵糰就足足用了幾十噸!


形象工程祖師爺,「國家大劇院」他開創

政績工程這事,在中央集權之下自然屢見不鮮,到了國力空前、皇帝本人又好這一口的乾隆朝,自然攀上了新的巔峰。目光不用離開寧壽宮這個乾隆爺為自己打造的養老院,位於寧壽宮東路的暢音閣大戲樓,就是乾隆一手創辦的清代「國家大劇院」。在那裡,你會發現比起好大喜功界的帝王前輩,乾隆帝還是贏了。至於他贏在哪裡?贏在如前面提到的那座大鐘一樣,再次刷新那個時代人類想像力的奇蹟。

暢音閣這座光怪陸離的戲台暫且按下,有演戲的戲台就得有看戲的觀眾席與之配套,我們先表這配套的後者——閱是樓。在暢音閣北側的閱是樓,單檐二層,卷棚歇山頂,覆黃琉璃瓦,綠琉璃瓦剪邊,繪金龍和璽彩畫。從昔日帝後們VIP包廂的正門進入,裡面如今常設清代宮廷戲曲陳列展。從中除了能看到中國古代戲曲是如何在清代走到鼎盛期,更能發現乾隆在其中的作用,絕對不讓梨園行的祖師爺、也是他的帝王前輩唐玄宗。

財大氣粗的乾隆爺對戲曲的熱愛,和許多現在土豪表達的方式一樣——蓋樓台館所。根據展館中的一張清宮所有戲台建造的列表,紫禁城內清代建造的戲台有10座,絕大多數都是這位爺批建的。隨著戲曲活動的日漸興盛,戲台的營造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形式十分多樣,裝飾更是奢華。

乾隆用文房四寶。

清代的戲台規模劃分主要按照帝後看戲的需要:像建於漱芳齋室內的「風雅存」,就是用來演宴戲、岔曲為主的小戲台;像頤和園聽鸝館,算是中型規模,圖的是和寢宮相臨近、以承朔望、年節頻繁演戲。相比之下,三層的暢音閣,嚴格說不能算戲台,得叫戲樓了。乾隆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772年始建,歷時四年建成的暢音閣,從外觀上看,除具備一般戲台方形、三面開放的特點外,又有它本身的特殊構造。

整個建築坐落在1.2米的高台上,樓分三層,各有舞檯面。最上一層叫「福台」,中層叫「祿台」,下層叫「壽台」。三層中以第一層壽檯面積最大,約有14米見方;中層祿台的演出面積則不及壽台的三分之一;上層福台的表演區更小,僅僅是靠近前檐的一小塊地方。這都是以觀眾視線所及來決定的。壽台是基本表演區,使用率最大;其後部又分上下兩層,上層叫「仙樓」。一看這就是高舉十全老人「長宜茀祿」志趣的大手筆實踐。

雖然如今戲樓不讓入內探秘,但在閱是樓中有一個暢音閣的半剖模型,將這座國家大劇院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機關秘密和盤托出:從壽台到仙樓有4座木階梯,叫「搭垛」。在仙樓兩端又各設一搭垛,可以通向中層祿台。加上仙樓,實際表演區有4層。這4層都有上下場門,而且都用槅扇把前台與後台區別開來。壽台的天花板上有3個天井,井口設有轆轤架,可供升降演員、道具用。壽台的地板下有5個地井即地下室,灌上水能達到混音的效果。室內設有絞盤,也可用作升降演員、道具。

在暢音閣的半剖模型中,通過演戲的泥塑,將這戲台中間機關如何使用解釋得淋漓盡致:泥塑表演的是連台本戲《昇平寶筏》最後一出,唐僧師徒五人歷盡劫難,取經還朝,拜見如來佛祖,加封慶賀之事。據戲本記載,此出演員多達百餘人,在福台有天龍八部朝佛稽首;祿台師徒五人謝拜佛祖;壽台取經途中的護法神祇輪換登場;仙樓上詠歌的羅漢;天井上欲飄而下的仙女。從模型上看,這一百多演員雖然同時在舞台上演出,卻絲毫不顯雜亂,人員道具互不干擾,秩序十分井然。

寧壽宮中的瓷瓶。

乾隆用鼻煙壺。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乾隆不像唐明皇本人也是表演藝術家,但宮廷演戲的流程規範及禮儀,都是他定下,並延伸到後世的國家級隆重場合。

在「十全老人」那兒,演戲除具有娛樂功能之外,還是宣傳手段和禮儀形式。自乾隆朝,不僅食物講究不時不食,戲也是如此——不同年節時令編有相應的劇本,暢音閣的演出內容必須逢時按節。元旦、立春、上元前一日、上元、上元後、燕九、花朝、寒食、浴佛、端午、賞荷、七夕、中元、中秋、重九、冬至、臘日、賞雪、祀灶、除夕這些節令都有固定上演的劇目,就和春節聯歡晚會的最後肯定會唱首《難忘今宵》一樣。元旦的戲碼,只可能會從《喜朝五位歲發四時》、《壽山福海》等10部中挑選;花朝則必須是《千春燕喜百花獻壽》。而巨大的人才需求,也讓故宮以東的王府井地區,形成北京乃至中國首屈一指的演藝業中心,並沿襲至今。細究起來,這也必須要「謝主隆恩」了。

暢音閣中的樂器。

寧壽宮銘。


「留念帝」的背後,自戀狂其實很缺愛

乾隆熱衷於形象工程主要是在晚年,但自戀情結在他還是雍正朝的寶親王時就體現得淋漓盡致了。「這位『偶吧』P得也太過了吧?」看過帥得如此頂天立地、表情又如此「淡定帝」的《弘曆采芝圖像軸》,不少觀眾都曾在故宮的留言簿上如此戚戚。

不過,比起曾兩度作為國禮出境的《乾隆皇帝殪熊圖》,前者起碼沒那麼雷人。在後者中,三十多歲風華正茂的乾隆爺獨自與熊對峙,毫無懼色不說,而且本是強大的黑熊被繪得怯弱膽小、甚至畏縮在樹後,一副緊張的神態。

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故宮出版社社長、文史專家王亞民直言不諱:乾隆大概是中國歷史上最愛在藏品上留念的皇帝了。而在筆者走訪故宮時,文物部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老專家一路上不停地指出:「你看,又是『乾隆御覽之寶』,他連畫自己的也不放過。不過有些更古老的傳世之寶更可憐:本來最有意境的留白處,被乾隆密密麻麻地題上『御制詩』。」更讓後世的專家們有些哭笑不得的是,「真的,你很難評價乾隆的品位。能搜羅來這麼多傳世瑰寶,他確實很有眼光。但他糟蹋它們的本事也不小,而且本人還渾然不覺。」

乾隆的玉如意。

就拿僅僅在三次出宮時面對過外界的頂級國寶、供奉於寧壽宮花園萃賞樓的紫檀雕花框極樂世界佛屏來說,這就堪稱這位自戀的天子鼓搗出的「極品山寨版」。必須要承認,佛龕採用的源自藏傳佛教的「漆泥子」工藝稱得上是精巧絕倫,以凈泥為胎,壓模成型,然後根據尊神的特徵繪畫色彩。但定睛一看,雕刻著西方極樂世界的佛龕正中,原本在中央結跏趺坐的釋迦摩尼,怎麼越看越眼熟?可不眼熟么:在前面的「采芝圖」見過,就是乾隆皇帝自己!老祖宗的行為,也惹得一位身為居士的啟字輩愛新覺羅後裔連連搖頭,「要說您一生特別是晚年虔心向佛,這有點太放肆了吧?算是僭越的大罪了。」

不過寧壽宮中有幾幅作品,令知情者五味雜陳、百感交集。那是名為「嬰戲圖」的通景畫,依然算得上是形象工程,但多少可以更直接地反映出乾隆真實內心的某個面向。它們由郎世寧和他的中國學生王幻學等所繪,主題均為嬉戲中的皇子皇女,長輩則是一派慈愛、溫和的形象,十分珍惜與兒女相處的親子時光,讓人感覺他多子多孫、盡享天倫。其實,這並不是乾隆家庭的真實寫照:他雖育有17子10女,早夭的卻很多,有的還為奪嫡爭得你死我活,為他送終的僅有四子一女。這樣的最大缺憾,無疑是對這位「十全老人」的最大諷刺。

除了兒孫繞膝的「下孝」、寧壽宮花園裡還不乏諸如嵌琺琅的「太后賜宴圖」掛屏這樣的「上慈」之作。它們都在表明乾隆非常渴望親情溫暖。只是晚年的乾隆徜徉於自己留下的這座包舉天下收藏、席捲宇內奇珍的寶庫,又提筆寫下「億萬人僧(通「增」)億萬壽、泰平歲值泰平春」的對聯時,他內心最柔軟的那部分究竟是徒增傷感、還是聊以自慰?就像「朕為何這樣的任性」一樣,恐怕只能是個永遠的問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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