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見山水的鄉愁
【 第292期 】
望不見山水的鄉愁
作者|望野主播|呢喃素素
離開那個村莊時,我還不懂得鄉愁。
我用父親給我從很遠的縣城買回的行李包,裝上母親連夜趕做的煮雞蛋和蒸醋粉,整理好行裝便坐上了西去的火車。
那時候,我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那年,我還很小。
第一次坐了兩天三夜的火車,之後我再也不想坐火車了。在西行的路上,隔著火車玻璃,我看到很長一段路儘是低矮的房子、料峭的樹和不時掠起的寒鴉,心裡似乎永久的留下了一片荒涼。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出遠門了。一路上,我頭抵著玻璃,儘力朝著我走時的方向望著,第一次流下連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滋味的眼淚。
走的時候,長輩們說,新疆很遠也很冷,不像咱們家。部隊很嚴也很苦,不像咱們家。然後問我,你能撐下來么?我說「能,別人能我也能。」母親轉過臉就哭了。
姐姐抹著眼淚塞給我錢時,親戚朋友已擠滿了一屋子,我意識到,我要出遠門了。在家裡,我最小,人人都疼我。
如今,人們總把出門這件事看得很平常。在農村更平常了。交通便利的要去哪兒只是一個念頭。打工的四季交替,哪兒有活計就去哪兒,帶幾件換洗衣服,不需要準備什麼就出去了。一年又一年,離家遠的,離家近的,都在忙碌著,村裡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人,進進出出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我曾問起一個比我出門時年紀還小的鄉親,他說:「習慣了,過年回家,收成時回來,過完年再出去。」至於去哪兒,有的是提前說好的,有的是臨時定,這樣的情況似乎已成農村人當下生活的常態。
我知道,很多人還像我剛出門時一樣,不懂得鄉愁,抑或奔波在匆忙的生計里,還未曾驚動這份悠悠長情。人們在離家之初的幾年裡,至於鄉愁的界定多是想家,多是對溫情的記掛。幾年後,漸次延伸到故鄉,拓展到故園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再幾年,成家立業,為自己的孩子建起新家,這時候,鄉愁才會升華成一種深沉的情感。我堅信,這種認知是永遠的鄉愁最為具體的過渡!
周濤說:「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我推崇這般理解,符合最大眾化的口味,也是給予故鄉最深遠的詮釋。用歷史的眼光去審視人們的生活,說人們流浪著竟然無可厚非!祖先的祖先曾流浪,祖先的孩子同樣要流浪,設若誰都不出家門,不去遠行,也就沒有了「故鄉」的說詞,沒有關乎故鄉的情感。從這個意義上說,鄉愁,是依附於遠方一個最動人的字眼,是關乎家園的一種最深沉的情感!
我曾寫了《我的故鄉長在爸爸的腿上》、《父母的老屋》、《清明記憶也溫馨》等散文,在記述一種思緒的過程中,我以為我用經年在外的閱歷、用整個的心去體悟的「故鄉」是深刻的、豐滿的,足以表達出遊子的鄉愁,足以給「家」一個深遠架定的詮釋。可穿過那些揮之不去的思念,遠望魂牽夢繞的山山水水,心頭漫過的滋味,卻依然有著理不清的留戀,說不出的況味,這時候我才發現,鄉愁,其實是家國情懷,是文脈綿延,是精神原鄉。
是的,感情的迴流是深邃的漩渦。一個人,一生的情,留在自己故鄉的最是刻骨銘心;一個人,一生的愛,休眠在靈魂深處的便是鄉愁。
我見過一位年過花甲的海外遊子歸來時的場景。他剛剛走到生他養他的地方,就撲通一聲跪在地頭失聲痛哭,他長跪不起,似乎忘記了身邊還站著未經世事的後生,忘記了長輩該有的矜持。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和期盼中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回到了生他養他的那片土地,最先流露出的,竟是像孩子看到媽媽一樣的依偎,如此情懷,怎不令人動容?
在特殊的群體往往有相似相近的認知。我以為,迄今為止,軍旅詩人周濤給予「故鄉」詩意的回答最為深遠通透。因為,他首先曾是一個守防的戰士。
你不曾去遠方,你不曾在遠方,便無從體會「我的故鄉在遠方」;你不曾穿軍裝,不曾守邊疆,便不會明白戍邊將士的故園情結、家國情懷?為了夢中的橄欖樹,一茬一茬的軍人從青年走進中年,從中年走進老年,他們當中有人血灑疆土,有人常駐高原,有人數遷居所,多少人回到生他養他的地方時,老屋拆了,老井填了,父親走了,母親也不在了……
這該是一種怎樣的情懷?
有人說,他們當官去了,他們賺錢去了,他們忘記了回家的路,忘記了家鄉的人,我說,他們更懂得鄉愁,更懂得生活,更懂得家國。
山濛濛,因此水淼淼。
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當我們的錦繡年華不在了,我們心中的家園依舊是裊裊的炊煙,耳畔,永遠迴響著母親的呼喚。
作於2017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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