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拥有起死回生的技能
小时候一直觉得，婚姻，是世界上最不稳定地关系。
四川是一个相对全国来说，思想比较开放地地方，离婚率在全国也是处于遥遥领先地地位。四川90年代地家庭，情况基本上都是，为了养家，大多数夫妻，都是分离的，都是一个在外面打工，另一个在家里带孩子种庄稼。
在我幼小的世界里，我所接触到关于婚姻的信息，不是村里村外的这个那个和他媳妇离婚了；就是邻居家，拿着菜刀围着池塘打架的夫妻俩的对骂。
那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让彼此如此难看，甚至仇恨到了，要拿着菜刀，互相敌对，为什么他们还不离婚？而且直到现在，他们孙女都十几岁了，他们依然生活在一起。
对于婚姻，在我最初的印象里，它是脆弱的，充满仇恨的，甚至是让人觉得难堪的。
直到最近两年，我参加了几个葬礼，让我改变了最初对婚姻的看法。
一
去年枇杷成熟的时候，我从北京飞回成都，在我卖了几天枇杷后，就收到奶奶病危的通知。
奶奶这一辈子过的特别辛苦，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的地养活了六个儿女。
我爸是上门女婿，所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从未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过。
年轻的时候，奶奶和爷爷结婚很久都没有生孩子。所以爷爷和奶奶的第一个孩子，是从别人那里抱养的。自从抱养了第一个孩子后，爷爷奶奶仿佛打开了另一扇门，之后连续生了六个孩子，养活了五个，养活的五个里面还有一个是傻子，那个傻儿子就是我六叔。
六叔虽然是个傻子，但身体却特别好，人高马壮力气大的吓人。在农村黑暗和龌龊完全是你想象不到的，六叔因为是傻子，再加上他劳动力特别好，后来在零几年左右他就被人拐卖了。家里人陆陆续续的找了他好多年，可是一直一点音讯都没有，有人说，他可能是被人拐卖到，什么黑煤窑去做苦力；也有人说他可能是被人不知道弄到什么地方在干苦力？
六叔被拐卖之后，爷爷和奶奶的赡养问题就落到了七叔和八叔身上。因为家里穷，七叔和八叔30多岁依然没有娶上媳妇。
后来七叔好不容易，从外地娶了一个媳妇。可是这个媳妇好吃懒做，在爷爷奶奶还有劳动力的时候，她一天到晚除了打麻将，几乎不管家里的事。爷爷奶奶不仅要忙活田里土里的活，忙完后还要回家煮饭给媳妇孙女儿吃。
爷爷奶奶六七十岁的时候还一直在干农活，直到前几年，爷爷奶奶实在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才没有继续上山干活。
可是失去劳动力的爷爷奶奶在七婶眼里几乎没有了任何价值，于是她隔三差五的闹着分家，整天闹得鸡犬不宁，后来爷爷奶奶实在没有办法，怕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因为这事，跑了，所以只好同意分家。
这时候爷爷让我看到了，我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面。
七婶和爷爷奶奶闹分家时，几个叔叔婶婶姑姑们和我爸妈商量着想让老两口生活在一起，生活费和粮食几姊妹大家一起共同承担。
可是爷爷死活都不同意，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奶奶一起生活。最后大家都犟不过爷爷，只好随了爷爷的意思，让还在家里的两兄弟给爷爷奶奶养老，七叔一家照顾奶奶，八叔负责爷爷。分家后奶奶的日子一直过得非常惨，七婶对奶奶不是打就是骂，用尽了最恶毒的语言，有时候甚至不给她饭吃还骂她老不死，家里亲戚谁给点奶奶钱她也是转身就给奶奶拿了。
奶奶去世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可是奶奶一直说自己还有一千一百块钱，我们给她身上找遍了没找出来一分钱。最后我和大姐姐只好一人凑了几百块，放到了奶奶手里，奶奶这才安心了。因为穷，加上姊妹多，奶奶的病父辈们谁也不愿意多给钱，最后奶奶在大家的推卸责任中被病痛折磨着痛苦离世。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努力赚钱，不想再看到自己亲人因为贫困没钱治病而痛苦离世。奶奶去世后，我其实是怨恨爷爷的。
爷爷和奶奶分家后，直到去年奶奶去世，两个人住在一个院坝里面，爷爷几乎从未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奶奶。直到去年奶奶重病，从医院里面出来，爷爷才从院子里面的另一边，走了几十步到奶奶这边，看望了她两次。
我实在想不出爷爷到底有恨奶奶，才至于在老的时候还唱这么一出大戏。
他们明明在一起，五六十年，也生了六个孩子，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几十年，可到老了他却想和奶奶老死不相往来。
若不是爷爷的固执和残忍，奶奶的晚年不至于过的如此痛苦。
奶奶去世过后三四个月，爷爷去世了。
爷爷和奶奶的去世我虽然痛苦，但从未渴望自己拥有起死回生的技能，让他们再一次活过来。
因为对他们来说，活着真的是太辛苦了。
二
外婆家离我家很近，小时候一到周末，我就到外婆家去玩了。
外公去世很早，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外公的影子。
外公是96年去世的，到今天，已经去世22年了。外公去世后的这些年，外婆一直一个人生活，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几个孙子辈还能时不时的陪着外婆。
可是最近几年，随着我们的长大，嫁人的嫁人，结婚的结婚，工作的工作，外婆的家慢慢的家越来越空，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守着两栋空荡荡的房子。
我无法想象外婆是怎样忍受这20多年寂静无声的孤独，她总是常对我说，外公还在的时候对她是怎样怎样的好。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是，外婆说，她年轻的时候，生了第六个孩子，生完孩子的第四个月，为了生活，她下地挖冬田，大冷的天就赤着腿泡在冰凉的水里，就这样落下了老毛病。她大概50多岁的时候，腿疼的毛病就老犯，有一次，痛得她死去活来的，外公背着她，跑了几十里地，去镇上看医生。后来医生将外婆膝盖里的积水和素排扎针放了出来，这样外婆才慢慢好起来了。
最近外婆老说，膝盖又隐隐发痛，我想她又想外公了吧！
三
前天男朋爷爷，突然离世。
听到消息，我连夜从乡下赶到成都，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坐飞机机赶往邢台。
一到男友家，看着空荡荡的沙发，我就意识到，再也没有人，坐在那里对我嘘寒问暖，笑眯眯的递纸给我，也不会再有人听见我咳了几声就一大早起来把自己喝的止咳糖浆给我。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和大厅里停放着的棺木，就连我这个总共和爷爷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人都觉得心痛难忍，难过得不能呼吸，我不知道奶奶该是怎样的心情。
这两天怕奶奶难受，这两天我有空都尽量待在奶奶身边和奶奶聊聊天。
爷爷去世到出殡的这两天奶奶我一直没见过奶奶哭，只是看着她睡着了的时候眼角有泪。我知道奶奶不是不难过，就是太难过的时候，反而眼泪倒是流不出来了。
14年的时候，我在北京学溜冰，将我摔成成腰椎间盘突出了的那一下跌倒，也是将我疼得什么感觉都没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分钟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直觉，眼泪才开始不住的往下淌。
我想奶奶此刻的感觉应该与我当年跌倒时感觉差不多吧！太痛了，反而就流不出眼泪了。
爷爷勤劳善良，当了几十年教师，教书时一上完课，就赶到家里开始忙活农活。奶奶16岁嫁给爷爷，今年84岁，两人恩恩爱爱的一起走过了68年，爷爷的离世对她的打击我真的不敢想象。
就连我自己爷爷奶奶去世，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拥有起死回生的技能，让爷爷再活过来。
我的爷爷奶奶这辈子活的太辛苦了，老了活的更累更辛苦，我觉得死亡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男友的爷爷，所有人都想他活着，都还想好好照顾他，人间这么美好，还没带你看够呢？你怎么就这样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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