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中國最後的消防戰士
這是哨位為你站崗的
第1401天
53年的消防現役史壽終正寢
在時間的沉澱里
我們這代人將送走最後的消防戰士
6月20日，一名高三女生因受老師猥褻而跳樓引起了社會關注。剛剛領完結婚證半個小時的消防隊長在陽台苦勸了兩個多小時，樓下是麻木起鬨「快點跳」的圍觀群眾。
女生突然說出：哥，謝謝你，我要走了。 他意識到不妙，立即撲了過去，但此時女生已經下墜。他伸出腿夾住了她的身體。視頻中，他急得直叫，「江文，江文（音），抓住了沒……」 參與救援的另一名年輕消防員，由於位置的原因，手臂無法夠到女生。
救援失敗，兩名消防員都崩潰了。他們大喊大叫，淚流滿面。癱坐在外面平台上，好幾分鐘……
這是消防部隊宣布改制的第91天，廣大消防官兵，依然身著軍裝，奮戰在生死一線。他們撕心裂肺地喊聲中，透露的全是消防戰士的職業操守，是一腔熱血，是奮不顧身，是大愛，是對生命的尊重。
這是中國最後的消防戰士，這是消防官兵們最後的軍旅時光。
上周，國防部新聞發言人在記者會上介紹了武警部隊跨軍地改革的進展情況。有心人從中發現，在發言人的介紹中，沒有提及隸屬於公安部管轄的武警消防、邊防、警衛部隊。
同樣歸屬應急管理部的森林已經敲定了時間表，而關於消防的改革進程，卻依舊未能明晰。的確，對於一支17萬現役軍人的消防部隊，對於一支確保13.8億中國人生命財產安全的消防部隊，一次涅槃重生的改革，不容易。
但毫無疑問，或早或晚，靴子必將落地，17萬人脫軍裝已經進入倒計時。從此，中國僅有消防員，再無消防官兵——這是最後的消防戰士。
自從2017年11月1日武警部隊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軍是軍，警是警，民是民」的改革原則後，人們就已經嗅到了消防部隊改革的氣息。
2018年3月21日，中共中央印發《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公安消防部隊不再列武警部隊序列，全部退出現役，現役編製全部轉為行政編製。
至此，消防部隊列入武警序列共計35年；消防官兵以現役身份服役53年。
半個世紀過去，我們這一代人身處歷史關口、置身改革洪流，不知道是慶幸還是不幸，亦或是一種更加複雜的心情。
從更長遠的時間維度來看，半個世紀彷彿又不是那麼長。1868年，香港成立了中國地區最早的現代消防隊。1902年，清朝政府在天津成立南段巡警總局消防隊，建立中國人自己的第一支現代意義上的消防隊。
100年前的消防隊
從此開始，不管是軍人還是警察，或是政府專職消防員，不管是什麼身份，一代代中國消防人，已經為這個國家保駕護航了116年。
伴隨著中國近代城市化不斷發展，中國消防在見證一座座城市的滄海桑田中，也迎來了自己的世紀之變。
清代滅火工具——水龍
中國的消防現役制起於1965年，在此之前，不管是晚清還是民國，消防員都屬於職業制。新中國成立後，人民政府接收了國民政府警察機關的消防隊，重組了新型公安消防民警隊伍。
根據形勢需要，消防員至1965年5月起實行義務兵役制，全國公安消防民警隊伍小隊長（班長）以下都實行了義務兵役制。經過文革時期的消防軍管期後，1976年，中央又決定消防中隊幹部實行現役制，至此，整個消防隊伍基本實現現役化。
新中國首批泡沫消防車
當時實行現役制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就是為了解決消防員的來源與去路問題。除此之外，按當時的話說，現役制「既節約了經費，又保證了隊伍年輕化」，可謂一舉多得。
事實也正是如此，作為子弟兵的一代代中國消防戰士，以軍人的無畏、犧牲、奉獻來時刻要求自己，迸發了強大的戰鬥力，為中國成為最安全的國家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據統計，當前全球平均每年火災中死亡者人數排名，中國位列第四，約2100人。而總人口與中國相當的印度死亡人數為2萬，是我們的十倍。即便是消防職業化被廣泛稱讚的美國，每年死亡人數也有5000人，是我們的2.5倍。如果算人均火災死亡率，中國已經是全球最低的國家之一了。
那些說消防官兵戰鬥力不強，不夠專業的，可以閉嘴了。中國能保持如此低的火災死亡率，與消防官兵365天不間斷備勤、24小時內隨時出警，不顧生命安危傾力救援，有著密切關係。
這是福州消防支隊消防員沈伍呷在一次負重長跑訓練後的照片
消防兵，是和平年代離犧牲最近的一個兵種。自消防部隊組建以來，截止到2016年9月30日，已經有近千名官兵在滅火救援、搶險救災中犧牲並批准為烈士。僅過去十年，全國就有300餘名消防戰士犧牲在救援一線，平均每月3名。
1989年「8·12」黃島油庫爆炸事故、1998年西安「3·5」爆炸事故、2003年衡陽「11·3」火災撲救、2015年天津港「8·12」特大爆炸事故……一代代年輕的消防官兵，用生命上演最美逆行，詮釋軍人本色。
2018年2月10日，三年前天津濱海爆炸事故救援中犧牲消防員龐題的父母，和他們新出生的龍鳳胎拍攝了一張全家福，龐題烈士的軍裝掛在一旁，龍鳳胎的小名是思思和念念，希望他們不要忘記大哥。
很長一段時間，每當重大消防事故發生的時候，網上總有一些人責怪我們的消防戰士，責怪消防現役制度本身。在人們印象中，中國消防裝備還有待加強，由於實行現役制，消防員普遍年輕，2到5年即退伍，經驗不足，不夠專業。
然而，對比年均火災死亡人數和消防員火災平均殉職人數，我們可以清晰地發現，這一論斷是多麼站不住腳。許多年份，中國消防員殉職平均人數其實比美國還低。
數據來源：《中國消防年鑒》、國際消防技術委員會統計報告
如果你再對比一下中國的消防投入，中國消防官兵的待遇，你甚至會覺得這樣的傷亡率簡直就是奇蹟。
美國每916人就有一名消防員，而中國現役消防官兵僅有17萬，另有17萬政府專職消防員及3.6萬消防文員，總人數為36.6萬左右，平均每3775人才有一名消防員，中國消防員的工作量是美國同行的4倍。
從資金來看，中國投入消防的經費佔財政支出的比例不到千分之一，僅相當於同期發達國家投入水平的十分之一，中國消防戰士的平均薪資，也在城市職工人均工資中不佔比較優勢。可以說，中國消防官兵是以「個人奉獻」的姿態支撐了現有的消防體系。
尤其是那些專職消防員，他們與現役消防員們同吃同住，一起訓練，一起出警，拿著與高危奉獻不匹配的低薪收入，部分經濟欠發達地區到手月薪甚至僅有一兩千元。雖然他們沒穿軍裝，但他們無愧為我們的好戰友，依然是可敬的人民子弟兵。
情懷這個東西有時候很虛，但我想，對於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促使他們堅持下去的，唯有理想，唯有情懷。
這是溫州蒼南消防戰士張曉方，他被龍港消防中隊錄取成為一名合同制消防員時已經26歲了。他說他從小就喜歡軍人，喜歡現在的生活狀態，有一幫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一種使命感。被戰友拍下這張照片那天，他連續撲滅了六場火，在歸隊路上，他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2018年1月20日，四川內江市威遠縣消防大隊消防戰士吳俊寰在火場搜救被困群眾時，不幸被房屋土磚混合牆倒塌埋壓，傷重醫治無效，壯烈犧牲；
2018年3月13日，浙江紹興支隊柯橋中隊副班長邢駿深入火場滅火，在撤離過程中，因突發的猛烈燃燒火勢、高溫、濃煙、毒氣等情況失聯，後經搶救無效，壯烈犧牲；
2018年4月21日，北京市消防總隊消防戰士張鑫在滅火過程中被牆體砸倒，埋壓在碎磚瓦礫之中，後雖全力搶救，但因傷勢過重，壯烈犧牲；
2018年5月12日，淮安市消防支隊城南中隊消防戰士謝勇，在救援被困群眾過程中從火場墜落，經搶救無效，壯烈犧牲……他生前的最後一條狀態是——人生最美在軍旅。
這是今年上半年部分消防官兵犧牲的名單，這是改革浪潮下，中國最後的消防戰士。
吳俊寰烈士遺體告別儀式，萬名群眾為他送行
50年的消防現役史即將告一段落了，隨之而來的，是全新的應急管理部。消防隊伍將作為應急管理部的應急骨幹力量，在肩負傳統使命的同時，承擔起新的職責。對於消防職業化來說，這不僅是半個世紀後的回歸，也是中國近代百年消防史的新起點。
在歐美國家，消防的職責不單單是滅火，更多的是綜合應急救援，比重佔到了80%。改革後，消防歸屬應急管理部，消防隊伍除了承擔消防滅火的傳統任務以外，今後還將承擔更多的綜合救援職能，或許一切與安全應急有關的領域，都會出現消防的身影。
職業化後，消防部隊將轉為行政編製，脫下軍裝或將成為公務編和事業編，在應急救援力量的生成中，相關經費投入能否跟上，職業化的消防員待遇能否得到保障提升，都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願所有的消防官兵都得到善待
願每一次逆行都不會孤單
再見了，中國最後的消防戰士
再見了，我永遠的英雄戰友
一朝是軍人，一生是軍人
文 | 武夫 圖片 | 四川消防、中山消防、當代海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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