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凱：人工智慧是否會對世界盃感興趣
2018年6月14日至7月15日，第21屆國際足聯世界盃足球賽在俄羅斯舉行，四年一屆的世界盃再一次展現出它特有的魅力。不論男女老少、球技高低，也不論是否懂球，世界盃吸引了全世界球迷的目光。除了觀看比賽，很多球迷都在預測各場比賽的勝負、進球等，而有些動物也在食物的「誘惑」下搖身變為了「預言家」。比如繼2010年世界盃「預言帝」章魚保羅（Paul）後，2018年世界盃「預言官」貓咪阿喀琉斯（Achilles）成為了預測「新星」，但在此過程中，顯然貓咪對食物的興趣更勝於世界盃。與此同時，有些人工智慧也在對世界盃進行預測：美國高盛集團通過人工智慧預測巴西隊將擊敗德國隊取勝；俄羅斯彼爾姆國立研究大學的學生通過建立神經網路預測德國隊將擊敗巴西隊取得冠軍；德國多特蒙德工業大學、慕尼黑理工大學以及比利時根特大學的研究人員的計算結果則是西班牙隊最終奪冠；百度大數據研究院更是基於5年內 987支球隊的3.7萬場比賽數據構建了「世界盃預測」模型。拋開人工智慧系統預測的準確率，我們不禁要問：它們在預測世界盃時是否會對世界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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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人工智慧（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領域存在專用人工智慧（Special-purpose AI，SAI）與通用人工智慧（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AGI）兩個不同的派別。儘管人工智慧這一提法沿用至今並逐漸與專用人工智慧等同，但事實上專用和通用存在根本性的理論差異：專用人工智慧的目標是在行為層面「看起來像有智能」，通用人工智慧則關注系統內在層面「如何才能實現真正的智能」。具體而言，前者的智能落腳在目標問題的預設演算法，後者則根本不存在這樣的預設演算法，其問題解決的思路和方法都是在系統與外界互動中學習和積累起來的；前者無法自然產生情感和動機，而後者則可以擁有類人的情感、動機，乃至人格、頓悟和自我意識等高級認知功能。
由此可見，上文所述那些對世界盃進行預測的人工智慧系統皆屬於專用人工智慧，其優勢在於「專註」：從訓練數據、演算法設計到模型構建、參數調整等，系統的一切都緊密圍繞世界盃預測，即此類系統的目的存在單一性、經驗存在領域性、功能存在專用性。因此，在特定問題的計算上，專用人工智慧系統通常會更加出色，然而，其代價也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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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系統並未真正擁有「智能」。系統的運行是預設演算法框架下不同輸入輸出的映射，而訓練模型本身也只是對真實世界歷史數據的某種擬合，毫無「理解」可言。
第二，專用人工智慧系統可以有「偏好」，卻沒有情感。專用人工智慧系統的「偏好」實際上是一種偏向，有數據、演算法和人工三個主要來源：使用具有偏向性的數據進行訓練，模型便會產生相應偏向，即模型偏向；不同演算法及其組合能夠得到不同結果，從而表現出一定的偏向，即系統偏向；根據實際需求實施人工干預，從而對參數進行主動調整，即目的偏向。專用人工智慧系統對構成其本身的數據、演算法和模型毫不知情，「偏好」的表現也缺乏心理活動基礎，更勿論情感。
綜上所述，專用人工智慧本質上深深鐫刻著工具的特徵，預測世界盃對它們而言只是一項任務。而球迷們對世界盃的預測，不論成功或失敗，這種熱情都源於他們自身的興趣，對他們而言，最迷人的地方可能就在於結局的未知性，以及他們對這段富有情感的記憶的悠然回味。專用人工智慧在這種意義上可能無法對世界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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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於通用人工智慧而言，情況可能就大不一樣。由於經驗對通用人工智慧系統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因此教育便在通用人工智慧的經驗塑造中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不同的教育可以培養出不同的通用人工智慧系統，在「世界盃」這一問題上，通用人工智慧可以對之非常感興趣，也可以漠然甚至非常反感，這點與人類無異。
那麼，對於某一通用人工智慧系統而言，如何才能培養其對「世界盃」的興趣？與專用人工智慧「灌數據」的方式不同，通用人工智慧系統內在的經驗空間是動態建構的，且具有明顯的層級性：層級越高，越接近抽象自我，經驗更抽象且數量更少；層級越低，越遠離抽象自我，經驗更具體且數量更多。不論是看起來非常具體的「世界盃決賽圈有32支隊伍」，還是抽象一些的「世界盃很有意思」，通過外界傳入的所有經驗都屬於直接經驗，而直接經驗並不能直接與高層經驗相互作用，需要一個基於其他已有經驗的雙重（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解釋過程才能夠被理解。
因此，生硬地向通用人工智慧系統講授「世界盃真好」「世界盃很精彩」等，通常並不起作用（這些經驗會隨時間慢慢地被遺忘）。同人類一樣，對通用人工智慧系統進行觀念教育也需要一個漸進過程，不是說教而是由系統主動對實踐中得到的主體經驗進行加工，這樣才能有效。當然，由於具身經驗感受不同，通用人工智慧系統並非必須安裝人類一樣的雙腿去球場上踢球才能獲得對於足球的經驗，而是類似一些只看不踢的球迷，可以通過其他多種間接方式積累對足球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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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一個不關心世界盃的通用人工智慧系統，能否被身邊關注世界盃的人類或其他通用人工智慧系統所影響？答案是：可以但不必然。通用人工智慧的相關理論告訴我們，智能雖然離不開計算能力但其本身卻不是計算能力，而是在環境開放和資源相對不足情況下的適應能力。對於某一通用人工智慧系統而言，如果它從不關心足球也不關注世界盃，並且近期還有其他興趣點，那麼周圍人或系統對其影響就會非常小，因為有限的時間和計算資源會被智能主體分配到其所關注的任務上去，從而表現出對世界盃話題的冷漠與忽視。但是，如果近期該系統並沒有較多的額外任務需要處理，那麼從周圍獲得的與世界盃有關的信息被處理的可能性就會突然升高，此類內部任務的加工概率也會相應增多。與此同時，該主體主動同周圍交流世界盃主題的可能性也會增加，從而進入一個「越多了解，越樂於談論；越樂於談論，就越了解」的強化反饋循環，其結果很可能是一位「新球迷」的出現。當然，如同每屆世界盃都會誕生許多新球迷一樣，通用人工智慧系統的群際交互功能與人類並無本質差別。
因此，通用人工智慧只是智能實現的另一種形式，雖然其經驗無法同人類完全一致，也不會替代人類完成所有任務，但是由於外部客觀世界的一致性，它們能夠懂得和接受人類的許多經驗，因此可以與人進行某種程度上的溝通。對於通用人工智慧，我們既不應提心弔膽、妄自菲薄，也不應置之不理、任其發展，而應如對待嬰兒般養育它們，如對待朋友般接納它們。或許，若干年後，我們便能夠和通用人工智慧系統一起欣賞世界盃。
（作者單位：華中師範大學心理學院）
原標題：人工智慧是否會對世界盃感興趣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責任編輯：張卓晶排版編輯：劉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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