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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白蕉

作為中國現當代書法史 「海上」帖學的代表人物之一,

白蕉以其醇正的二王書風與深刻的書學見解,

為打破碑學獨尊天下的格局和恢復帖學的地位,

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而他的作品也對當代書法產生深遠的影響。

白蕉先生的傳世作品以行草居多,

楷書較少,篆隸書則更少。

其行草以二王為宗,

清雋秀朗、淳淡婉麗、瀟洒俊逸,

直入山陰堂奧。

臨池剩墨

《臨池剩墨》整篇有一千八百餘字

通篇都是談論自己對書法的心得體會

作書力在內者王,力在外者霸。若過於鼓努為力,肆為雄強,則張脈賁興,將如潑婦罵街,成何書道!

柳深於《十三行》,米深於《枯樹賦》,消息似可見。

藏鋒所以蓄氣,用筆欲渾欲遒。其實藏鋒便是中鋒,《九勢》所謂令筆心常在筆畫中行者是也。後人所謂錐畫沙、折釵股、如拆壁、屋漏痕,端若引繩者,故是一理。惟渾而能遒,則精神出矣。

孫虔禮云:「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此故是臨習初步。蓋臨書,始欲像,終要不像;始要無我,終要有我;始欲能取,終要能舍!唐人無不學右軍,宋人無不學魯公,及其成也,各具面目。魯公師河南,然魯公絕非河南。正在其能翻一局,所謂智過其師,方名得髓也!東坡稱書至於顏魯公,正善其妙能變化。若錢南園之學顏,則正是僧皎然所謂鈍賊者也。

或以偏鋒解作側鋒,非也。側鋒之力,仍在畫中。因勢取妍,所以避直而失力。玩鐘王帖,可悟此理;旭素草書,亦時有一二。

有一字的布白,有字與字之間的布白,有整行乃至整幅的布白,此即古人小九宮大九宮取義所在,亦即隔壁取勢之說。合整幅為布白者,三代金文中多見之,《散氏盤》為著,《十三行》則後來媲美。然此正所謂同自然之妙,初非有心為之。否則如歸、方評史記,直使人死於筆下!

金文之不合全章為章法者,其行法絕精。晉人書牘,行法似疏實密,學者留意於此,可以悟入。今人書牘無可觀者,於此等處正復少用心。

作書分間布白,行法章法,魏晉人最妙,宋人尚多置意,明以來鮮究心,此實有關氣味者。

觀《爨寶子》,正不必驚其結體之奇,當悟其重心所在。字有重心,則雖險不危!

作書用筆,方圓並參,無一路用方,一路用圓者。方多用頓筆、翻筆;圓多用提筆、轉筆。正書方而不圓,則無蕭散容逸之致;行草圓而不方,則無凝整雄強之神。此相互為用,似二實一,似相反而實相成者也。

用筆太露鋒芒,則意不持重。不但意不持重,實是意盡勢盡,則味亦盡矣!

唐以詩取士,故詩學蔚為一代文學特色;帝王能書者多,故書學亦特別發達。今人學書三年,動自命為書家,倘一觀唐代不以書名者之尺牘,直宜愧死。

昔人有狀王、張、顏、米諸家之書者云:「右軍似龍,大令似蛟,張旭似蛇,魯公似象,懷素似犀,南宮似虎,東坡似鷹,子昂似蝶,枝山似兔,香山似鶯。」誠為妙思雋喻。

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似正說寫蘭,一筆不合,全紙皆廢也。我意學王書亦正復如是。著一敗筆,即覺從紙上跳出,直刺入眼。不似學六朝石工陶匠之字,三月便可欺人也。

鄧完白篆刻自成一家,其書深於功力。篆書面目自具,雖古意不足,畢竟英雄能自樹立;隸書入手太低,無一點漢人氣息,比之錢梅溪略勝一籌而已。

包慎伯文章議論,遠在其書法之上,然其好作玄論,故示神秘,最為可厭!其書中年由歐顏入手,轉及蘇董,志氣已低。其後肆力北魏,晚年又專習二王。嘗見其墨跡,小真書稍可觀,草書用筆,一路翻滾,大是賣膏藥好漢,表現花拳模樣;康長素本是狂士,好作大言驚俗,其書頗似一根爛繩索。

雲間隨筆

原文有五千字左右,

四十章節。

該篇章主要是議論書法、寫蘭及評判古人之作。

故亦紹介二三於讀者。

作書要筆筆分得清,筆筆合得渾。分得清,然後見天骨開張;合得渾,然後見氣密神完。

於轉換處見留筆,能留筆即知腕力。「抽刀斷水水更流」,則所謂端若引繩者矣!舞劍斗蛇,莫非此理。

凡藝事初事學習,如食物然,先入口,能受也。及沉浸其中,酊酩有味,則入胃腸,貴能消化也。能消化謂吸取物之精華,為我身之益。我未見多食豬肉而成豬腔,亦未見多食牛肉而成牛精也!

延五年,吳郡沈右為彥清題懷素《魚肉帖》云:「懷素書所以妙者,雖率意顛逸,千變萬化,終不離魏晉法度故也。後作草皆隨俗繳繞,不合古法,不識者以為奇,不滿識者一笑!」此是見道之言。東坡題王逸少帖詩云:「顛張醉素兩禿翁,追逐世好稱書工,何曾夢見王與鍾,妄自粉飾欺盲聾,有如市倡抹青紅,妖歌曼舞眩兒童。謝家夫人談豐客,蕭然自有林下風,天門蕩蕩驚跳龍,出林飛鳥一掃空。為君草書續其終,待我他日不匆匆。」嬉笑怒罵,故是當行快語!學者於龍、空、匆三韻,宜深體味。今世人作草,個個蘆茅草團,如言滿眼藤蔓,或春蚓秋蛇,尚覺非是耳。

執高腕靈,掌虛指活,筆有輕重,力無不均。

學章草由篆隸沙簡入,學散草由楷行入。此兩途,未可別立異說也。然學鐘王楷行,自歐虞入,故是一路。而中間過程,帖與《聖教序》,則必須致力者要在終能換去面目。否則學之者多,見之過稔,便貽譏俗書耳。

草書不從晉人入,終無是處。

草書大別為章草、散草、連綿草三種。而章草實為我國早期之簡體字。晉人草書書法,字多個別,而氣脈貫注。其字跡相連者,不過二三字,所謂散草也。前人因欲別於章草,亦稱今草。旭素而後,盛行連綿草,而草法遂壞。世譽草書之美,每曰「鐵畫銀鉤」,余謂此四字正見匠氣,非所以知晉人草法,差是形容其熟練有骨力耳。

余於書不薄顏柳,而心實不喜。論其楷則以顏有俗氣,柳有匠氣。米南宮云:「顏柳挑踢,為後世丑怪惡札之祖,從此古法蕩然無遺矣!」實非過語。然顏柳書佳者,如《三表》、《爭座位》、《祭侄稿》、《鮑明遠》、《馬病》、《鹿脯帖》,實襄陽所師。余嘗謂顏書正楷大字,除雍容、闊大、嚴肅,有廊廟氣象而外,別無好處。《多寶塔》為舉子干祿所法,原屬梁隋人一路寫經體。行書如《三表》諸帖,其甜使人愛,實亦容易誤人。至何子貞書《金陵十二詠詩》,必圈令如《爭座帖》、《祭侄稿》,亦可哂矣。

余早歲臨池,夙以之自負。遇得意,自鈐「晉唐以後無此作」印,狂態可掬。然迄今未敢以此席讓人。

摹得形質,臨在形質與情性,看、背則情性兼形質。

凡為藝,一矜持便是過。矜持雖非做作之謂,然已不復見真精神流露矣!我非不喜穿新衣服,但穿之身上,處處令我不便,因有惜物之心存也。必如宋元君解衣盤礴,庖丁不見全牛乃可。若名筆在手,佳紙當前,略存謹慎,便爾矜持,遂損天機矣!

黃魯直云:「書欲拙多於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婦之妝梳。百種點綴,終無烈婦態也!」余謂近世書人,亦多巧匠。作篆隸無一筆入古,正坐此病。學帖尤忌如新婦妝梳。趙董二文敏作書,欲直接晉人,其心何嘗不雄,其行楷何嘗不詞不美。但趙固似娼妓,董亦無烈婦態。固知其品性不同,而就而言,亦缺深沉也。

書學上有碑帖之分。然世俗初學,必由碑入,此於理正自暗合,轉而入帖,乃見成功。我嘗謂在歷史上言,帖為碑之進步;在學書上言,碑是帖之根基。未可如安吳、南海一輩,有奴主之見,好奇之談。若言碑帖大別,有可得而言者;碑沉著端厚,重點畫,氣象宏肆;帖穩秀清潔,觀使轉,氣象蕭散不群也。蕭散二字,最好解釋,正是袒腹東床,別於諸子矜持。

學帖大弊,在務為側媚。側媚成習,所以書道式微也。我國書法,衰於董趙,坏於館閣,所謂忸怩局促,無地自容。陸夢云云:「處女為人作媒,能不語止羞澀。」此所以戒學者取法趙董為下也。項穆言:「書有三戒:初學分布,戒不均與欹;繼知規矩,戒不活與滯;終能純熟,戒狂怪。」數語甚簡要。科舉功名,影響於書道,病在太均。故明人小楷,精而無逸韻。

唐隸之不可學,亦是太均。右軍云:「平直相似,狀如運算元,上下方整,前後齊平,便不是書,但得點畫耳。」故要在點畫以外,自有氣勢體息。至唐人草書,不可為訓,則以流於狂怪也。

唐人無不學右軍。歐、虞、褚、薛四家,稱各得聖人之一體,然顏柳二家,實自成一大宗派。至宋人學書,幾又無人不學平原者。東坡雲「書至於顏魯公」,是極推重語。然其書黃子思詩集後云:「余嘗論書,以為鐘王之跡,蕭散簡遠,妙在筆畫之外。至唐顏柳,始集古今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天下翕然以為宗師,而鐘王之法益微。」亦有微辭。米襄陽祖王而宗顏,於顏所得實夥。然其言「顏柳跳踢,為後世丑怪惡札之祖,從此古法蕩然無遺矣」云云,其於惡習,亦可謂力詆矣!大概顏有俗氣,柳有匠氣,學者不可不知。

司空圖論詩曰:「梅止於酸,鹽止於咸,飲食不可無鹽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書法何嘗不如此。譬如畫止於平,豎止於直,同此筆畫,同此幾字,而李四張三,寫成不同,王五趙六,亦復異趣。所系人各有性情胸襟,調味手亦自不侔耳。

學者有志於書,初步學楷,每苦不能入,漸欲灰心;略有得,又苦不能入,又欲灰心,此僅第一二階段耳。過來人都能相視而笑,初非足患。遞取一二月來所習,前後對比,自知之矣。「明道若昧,進道若退」,正此之謂。唯有一種人,無論何種碑帖,一學即肖,一肖便謂天下無難事。學既雜,離帖仍是自家體路,因復自棄。聰明自用,方是危險!

我所言者都是大法,或是經驗。學者求師實際,止在老馬識途一點。至於功力,是在求己。昔顏平原從張長史指授,長史但云「多練習,歸自求之」而已。俗有妙語:「夜半摸得枕頭何曾靠眼。」還不是與孟子說「自得之,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源」同一機括。相傳古人傳授筆法,似乎極難,或且至之神話,無非要學者專誠之至。得之難則視之珍,庶幾可成功也。

白蕉在上海中國畫院值班留影(攝於1957年)

客去錄

文字亦近四千,分十六章節。

前有自序:

「避地海上,倏焉十載,

卧雲深若與世忘,

其間所往來者,

多藝文秀士,瀹茗著酒,

亦以忘憂,及門二三子,

每以所聞於予者,

竊為紀錄,

意隔文疏,

或不成片段,

然嘉其用心之勤,

輒取以點正。

今附刊於此,

且使承學之士得聞諸論,

而賢者下問,

余亦得免於辭費焉。

題曰:『客去錄』。

復翁自識於雲深處。」

本篇大多為議論古之談,

今隨挑數則以示觀者。

趙松雪書,天資不足,功力甚深,其秀媚最悅俗眼。商賈筆札之美,求小成者趨之。

松雪功力,見於其楷。然千篇一律,萬字一同,正董思翁抉其受病處在「守法不變」。世傳《蘭亭十三跋》、《天冠山詩》等,為其行書之最膾炙人口者,奈逸韻骨氣,終不可強鍾書點畫。

余謂書法之功,尤貴乎力,惟其力乃如太極拳。外道以為全不用力,不知其中渾身是力,功夫在內。

穩非欲,險非怪,老非枯,潤非肥。審得此意決非凡手。

書言八法,始自唐人;論書入於魔道亦自唐人,而宋承其風。然宋人已自非之。如黃魯直云:「承學之人,用《蘭亭》永字,以開字中眼目,能使學家拘忌,成一種俗氣。」

包慎伯好為玄論,終身不懂筆法,觀其議論與書法可知也。其「述書」中征論筆法,張三李四,王五趙六,七張八嘴,全無主意。其所聞道之各家,看來全似野狐禪;其自詡悟得處,亦屬莫明其妙。

時下所謂「太史公」字,非書家,不足論,然卷子字著實下過工夫,亦偶可稱善書者耳。

各異,右軍萬字不同。蓋物情不齊,變化無窮,原為天理,豈盤旋筆札間,區區求象貌之合者乎!此學魏書者宜知,而松雪不知也。

「殺(殺)字甚安」一語,出晉書衛傳。殺字作一字之結構布置講。包安吳論書,每喜用之。於此頗憶一笑話,宋代沈括論書云:「凡字有兩字三四字合為一字者,須字字可折;若筆畫多寡相近者,須令大小均停。所謂筆畫相近,如殺字乃四字合為一,當使木幾又四者大小皆勻。」此必為讀衛傳不得其解,乃為穿鑿之說,已甚可笑,至復論一未字云:「如未字乃二字合,當使土與小者大小長短皆均。」是不通小學,橫將字體腰斬。天下第一笨伯,偏要做聰明人。想當時聞者,必有作掩口葫蘆者矣。

書法之遞變,全屬時代自然之趨勢。故篆不得不變為隸,隸不得不變為章草、今草及楷行。前人有「小篆興而古意失,楷法備而古意離」之嘆,是在求古之言則然。

隸分一路,近代推鄭太夷,並世則錢瘦鐵獨美。瘦鐵不以書名,而其隸分古拙勁健,一時無兩,其餘諸子幾無一筆入漢。偶見梁庾元威譏時人書云:「濃頭纖尾,斷腰頓足,一八相似,十小不分。」正說著今人之病,為之失笑。

晚年的白蕉在華東醫院養病期間(攝於1965年)

右軍草書小真書,不必言矣。其楷之靈和,與大令草行之神駿,俱為絕詣。今人仍有拾包康一輩牙慧,以為帖俱是偽而不足學者,既自被欺,更欲欺人,正坐不學。

楷書與行草,魏晉人最高,而鐘王為代表。學之者須天分、學力、識力並茂,而胸襟尤有關係。且學鐘王字無從討好而容易見病,因此急功者都不肯學,亦不敢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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