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督察兩年有的絲毫未改，有的不減反增——江蘇泰興數萬噸化工廢料和污泥堆放長江邊調查
近日，中央環保督察對江蘇泰州市泰興市進行「回頭看」，發現兩年前交辦處置的一處化工廢料填埋點的大量化工廢料，絲毫未動就宣布完成整改；另一處污泥堆放點不減反增，從２萬多噸增至約４萬噸。
生態環境部對此嚴厲通報批評。如此嚴重的環保問題，地方政府為何視而不見，有的問題甚至在督察後變本加厲？「新華視點」記者進行了調查。
泰興市濱江鎮頭圩村緊靠長江岸邊堆放的污泥（6月11日攝）。 新華社記者季春鵬攝
環保督察組批評：兩年未整改還變本加厲，面對督察百般隱瞞
６月１１日、２０日，在間隔不到１０天的時間裡，生態環境部官網兩次刊文，通報批評泰興市「兩年未整改還變本加厲」「面對污染無動於衷，面對督察百般隱瞞」。
據生態環境部１１日的通報，２０１６年第一輪中央環保督察期間，督察組發現泰興市濱江污水處理有限公司違規將大量污泥堆放在長江幹流岸邊。這一污水處理廠接納大量化工企業廢水，其污泥成分複雜，應按危險廢物處理。
隨後，督察組將此作為重點案件轉交地方整改。泰興市政府於２０１６年８月反饋，污泥池已經停止使用，並公開承諾２０１６年１１月底前啟動污泥規範化處置。然而，今年６月９日，中央環保督察「回頭看」時發現，原來認定的約２．３萬噸污泥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到約４萬噸。
環保督察「回頭看」點名批評江蘇泰興長江邊傾倒污泥「變本加厲」（6月11日攝）。 新華社記者季春鵬攝
據生態環境部２０日的通報，還是在２０１６年第一輪中央環保督察期間，群眾舉報泰興化工園區在長江江堤內側填埋大量化工廢料，表層覆土掩飾，外表幾乎看不出來。
這一案件作為信訪件轉辦後，泰州及泰興兩級政府反饋，這些固廢是木薯渣以及拆遷的建築垃圾，不存在違法掩埋化工廢料問題。隨後，泰興市有關部門僅將掩埋區域露天堆放的木薯渣及建築垃圾簡單清理後，即向上級反饋完成整改任務。
此次「回頭看」過程中，督察人員調來挖掘機，對群眾舉報區域隨機選點試探性挖掘。僅僅數鏟之後，半米左右的沙土層之下就現出黑色的化工廢料，刺激性氣味強烈。
督察組連發兩份通報，痛批泰州及泰興兩級政府「對督察整改敷衍塞責，而且變本加厲」「明知違法大量掩埋化工廢料，卻無動於衷；明知已污染土壤和地下水，卻對督察組百般隱瞞」。
曾試圖將污泥用於制磚，當地強調化工廢料是歷史遺留問題
泰興市位於江蘇省中部、長江下游北岸。記者６月２１日在現場看到，濱江污水處理廠的污泥傾倒點位於泰興市濱江鎮頭圩村，距離長江大堤僅約３０米，現場有三個污泥堆積池。其中一個污泥池四周有水泥擋牆，污泥已乾涸，泥面覆蓋著塑料膜和稻草。另外兩個污泥池則由土堤圍成，看不出有任何防護措施，池面泛著黑水，惡臭刺鼻。
據生態環境部通報，就在督察人員現場檢查時，還有翻斗車開來，往一個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池內傾倒泥漿。督察人員現場簡單測試顯示，池中污水ｐＨ值達到１１左右。現場還看到，有滲濾液汩汩流出，進入一側水塘。檢測表明，塘邊積水ｐＨ值約為９，池塘水已遭污染。
濱江污水處理廠以混合處理的方式，處置來自化工園區工業污水和城鎮居民生活污水。依據中央環保督察組意見，其污泥成分複雜，應按危險廢物處理。然而，濱江污水處理廠卻將大量污泥堆放在江邊，意圖通過第三方檢測確認為一般工業廢棄物後再加以處理。
記者採訪了解到，這一污水處理廠還試圖將這些污泥交給當地一家建築材料廠當作制磚材料加以利用。「如果被檢測為一般工業廢棄物，可摻雜到黏土磚中。」泰興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有關負責人說，「後來因這一建築材料廠環評手續不全和缺乏相關設備而被擱置。」
此外，泰興化工園區填埋化工廢料的地點距離污泥堆放點不到３公里。記者在現場看到，這一填埋點西臨長江堤岸不到５０米，污染地塊已加裝綠色保護網和防塵隔離欄，有兩台挖掘機正在開挖排水明溝。
泰興經濟開發區管委會相關人士告訴記者，泰興化工園區委託第三方進行的調查表明，這一填埋點化工廢料等垃圾總量達３１９５０立方米，分布範圍９０００平方米，分布深度０．２５米至８．３米。場地周邊土壤和地下水均已受到污染，主要污染指標為重金屬和有機污染物。
兩處數萬噸危廢就填埋在長江邊，給周邊環境和長江水質安全帶來巨大威脅，為何地方政府絲毫未改？
「危廢處置費用是一般固廢的１０多倍。」濱江污水處理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曹國家直言。
泰興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王新宇說，這一填埋點是上世紀９０年代園區啟動建設時，為修築防洪大堤取土而形成的溝塘。在１９９２年至２００５年間，當地一些企業和個人將化工廢料、建築和生活垃圾堆放掩埋至此，後漸漸演變成「垃圾填埋場」。
「那時沒有工業廢棄物管理規範，垃圾焚燒廠等環保配套設施幾乎為零，管委會的環保部門很晚才成立。」王新宇向記者反覆強調這一點。
危廢累積過多處置難，地方政府稱要嚴肅問責
面對嚴厲通報批評，泰州市及下轄泰興市開始直面問題。目前，泰興承諾，一年內將這兩處填埋點的污染物處置完畢。此外，泰興市紀委監委已介入調查。
泰州市委主要負責人表示，地方黨政主要領導是生態環境保護第一責任人，不能把環保問題遺留給後人，既要嚴肅問責，更要深刻汲取教訓。
不過，由於欠賬太多，地方政府發現要真正落實整改並不容易。
一方面是費用問題。這些廢棄物如果當初就分類處理，成本比今天全部按危廢來處理要低得多。然而現在這些廢棄物已無法分離，只能全部按危廢處理。泰興市環保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經初步預算，光４萬噸污泥處理就需要６．５億元，另一填埋點的化工廢料處理費用預計需要３億元。短時間內要拿出這麼多的費用來處置這些危廢，壓力巨大。
另一方面是處置能力問題。泰興市環保局副局長葛學勤表示，當地現有固廢處置能力缺口較大，如今又多出這麼多的危險廢棄物，要在短時間內處理掉難度極大，還清歷史欠賬實不容易。
「如果當年及時處理這些化工危廢，成本不會像今天這麼高。」王新宇說。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鄭生竹、陸華東、秦華江、朱國亮
編輯：李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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