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茶泡飯之思

提起紅樓夢的美食，想必大家最熟悉的便是那一道引得劉姥姥大念阿彌陀佛的茄鯗，不僅如此，蓮葉羹、蝦丸雞皮湯、酒釀清蒸鴨子、烤鹿肉等各式大大小小的菜肴皆讓讀者垂涎欲滴，真箇想飛身來到賈府的餐前，讓舌尖品一品這百年前的玉盤珍饈。而這其中，還有一樣普普通通甚至是毫不起眼到不足以稱之為一道菜肴的食物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道菜，就是茶泡飯。第四十九回中，寶玉心心念念著起詩社作詩，等不得早餐，「只拿茶泡了一碗飯，就著野雞爪齏忙忙的咽完了。」這是寶哥哥第一次吃茶泡飯，及至到了第六十二回，寶玉跟芳官兩人悄悄地先吃了東西，等到正式宴席開始了，「薛姨媽也來了。大家依序坐下吃飯。寶玉只用茶泡半碗飯，應景而已。一時吃畢，大家吃茶閑話，又隨便頑笑。」好一碗茶泡飯，能夠在「咽不下玉粒金蒓噎滿喉」的賈府、在眾多令人回味無窮的珍饈美食中出場兩次，而且如此獨得富貴公子賈寶玉的青睞，早餐時候吃、過生日的時候也吃。

那麼，它到底有怎樣與眾不同的魅力呢，曹公安排寶玉兩次吃茶泡飯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茶泡飯，顧名思義，就是用熱茶水來泡冷飯，再根據個人喜好加入梅干、海苔等配料，其在中國的歷史由來已久，甚至最早可以追溯到六朝時期，經典古書《中國烹調大全?古食珍選錄》中記載：「冒妾董小宛精於烹飪，性淡泊，對於甘肥之物質無一所好，每次吃飯，均以一小壺茶，溫淘飯，此為古南京人之食俗，六朝時已有。」 雖然茶泡飯的烹飪難度等級是「兒童等級」，材料費是「窮人等級」的，但是卻有著獨特的功效，不僅能夠養胃、消食去油膩，還有一定的解酒效果。

南京，金陵也。賈族原系金陵人士，雖然身居繁華的京城，但是骨子裡流淌著依舊是帶著金陵烙印的血液，那飲食起居的生活習俗並不會立刻改變，因此，當早餐做得晚了，當肚子不餓甚至是吃膩這一些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寶玉選擇了一碗簡簡單單的茶泡飯便顯得那麼的自然不突兀。

而這或許也是曹公的目的，賈府雖是詩禮簪纓大家之族，但是歸根結底也是跟普通老百姓一樣的家庭，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會膩，沒有誰的胃能夠承受日日大魚大肉的肥膩飲食，書中雖然沒有明寫其他人是否有像寶玉一樣偶爾吃一下茶泡飯，但是我們也不難猜測十有八九是有的，而且當中很大可能就有賈母的份兒。

寶玉平日里是常跟著賈母一起吃飯的，賈母年邁，有時候給自己弄一碗茶泡飯來淡淡口味去去油膩，十來歲的寶玉好奇，也學著吃，久而久之便為其簡便省時與獨有功效所吸引。其次，紅花還需綠葉襯，書中描繪了那麼多的美味珍饈，此處用一碗用料隨意製作更是簡單的茶泡飯來加以對比，更加顯示出其他菜肴的精緻與難得，也更加展示了賈府中日常生活飲食用度的奢華與講究。曹公借寶玉之口，將一碗家常樸素的金陵茶泡飯呈現在古今無數讀者面前，更是給紅樓夢中的世界增添了一抹油鹽醬醋茶的煙火氣息，真實、自然又美好。

這也讓筆者不禁聯想到2017年飽受爭議的中國版《深夜食堂》，這部劇將原版中的「茶泡飯三姐妹」改為中國版的「泡麵三姐妹」，且不論現實生活中有多少人會在大半夜出去下館子只為吃一碗在家裡輕輕鬆鬆就可以吃到的泡麵，單是這一改動便可看見劇組人員對於中華飲食文化的不自信與不熟悉。雖說當今茶泡飯已經成為了日本料理中不可或缺的代表之一，但是在國內，也並非毫無茶泡飯的蹤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上海茶泡飯，只是上海人更多的是像寶玉一般將其作為早餐食用而不是夜宵。上海人對泡飯是情有獨鐘的，早餐無論吃什麼，兜兜轉轉，胃裡頭想念的還是泡飯的滋味。

在如今愈來愈快的現代生活節奏中，我們已經越來越難尋覓到茶泡飯的蹤影，快餐、漢堡薯條、外賣等「簡單粗暴」的食物充斥著我們的胃部我們的生活，我們吃什麼、吃多少更多是為了充饑為了生存為了維持身體機能而不是為了生活，工作學習的壓力與快節奏造成了我們對待三餐飲食的簡單粗暴，而三餐飲食的簡單粗暴更是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我們內心的浮躁與對待生活的戾氣。

清代劉承干在《嘉業堂叢書》中談到：「養生之道，莫先於飲食。」 其實我們並不一定需要多麼形而上的美味佳肴，米其林和我們相隔甚遠，但是生活卻可以離我們很近。閑暇時，放下手機、遊戲，親自給自己下一回廚，煲一碗湯炒一盤菜，哪怕是最簡單最樸實的一碗茶泡飯，又何嘗不是一種返璞歸真、又何嘗不是一份天然與恬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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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粉絲【陳筆墨】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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