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機是一個遊艇
忽然冒出來想要更新一下公眾號的想法是在昨天。我正讀著村上春樹的新書,他在講一個又一個旅行的故事。我感覺他的思緒簡直和我高度重合,當然我的思緒線條要比他年輕個幾十歲。忽然有想寫下來的衝動。於是就動筆了。畢竟都到了32歲的年紀,想做什麼還能立刻有行動力,是件珍貴的事。
當然也有必要說說為什麼三年都沒有動筆。一方面是因為工作的緣故,全天八小時以上和文字打交道,字字斟酌地打交道,翻來覆去地打交道,感覺心智已被掏空。同時也是有些怯怯地,公文寫得太多,隨時切迴文藝女中年的文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另一方面,只是覺得自己的生活安逸平順,內心富足充實,已經失去了和別人言說的必要性和……衝動。有時候臉皮厚的想,平順的生活,大概殺死了很多人的藝術細胞和文學天賦——他們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已經戲很足了,還需要什麼看客聽眾呢?
說回村上春樹。每年的夏天是我固定的讀書季和旅行季,這大概與在學校呆的時間太長形成的生物鐘有關。暑假是讀小說的日子,是看世界的日子。恰巧看到了村上的新書,毫不猶豫地就下手了。
讀到他寫的「在日常生活中看到大量的水,對人們來說難道不是一種具有重大意義的行為?至少對我而言,似乎是一件相當重大的事情。假如有一段時間看不到水,我就覺得自己正在點點滴滴地喪失某種東西」,當時的北京正在暴雨閃電,我看著雨柱從窗戶上一瀉而下,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老頭簡直和我一模一樣。
打二十多歲起開始的海島集郵自不用說了,至少每年一次。二人世界有過,一大家子有過,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是最愜意的。對湖水的迷戀也一樣沒有消退——我想這大概是杭州是我心中最美城市的主要原因。可對於一個在帝都的上班族來說,這並非日常生活,這是脫離了日常生活的、彌足珍貴的水。
非日常的水。如,挪威峽灣的水。當時是8月,我穿的是羽絨服。
再如,在去往斯德哥爾摩沿途的雪山和沼澤。看到了眾多的徒步者。
為此,我要說說我的努力,如何努力地讓自己保持生活在水邊,避免自己一步一步地被無趣的生活吞噬掉。
單位旁邊是以櫻花著名的玉淵潭。潭水清澈,樹木繁茂,近年來由一些頗有品味的建設者不斷完善,借景、錯景比比皆是,還頗有園林的意味。從去年開始,除了大雨大雪,我大概每天中午飯後會到玉淵潭快走一個小時,保持著與水的親近。因為保持著幾乎每天的頻率,可以完整的感覺到時間推移的刻度,幾時葉黃幾時解凍幾時暮春幾時濃夏,這一個小時能感覺到水的流動,也能感覺到時光的盛宴。
這是六月的湖水。無數的青年男女在樹影下談戀愛。繞湖一圈幾乎要濕透。
這是4月我生日那天的湖水。層巒疊嶂的雲,是很美好的生日禮物。
這是去年初冬剛剛結冰的湖水。冬泳愛好者每天堅持鑿冰堅持游泳,和大自然鬥爭,也和大自然融合。
記得那些日子的水和雲,是因為我有在湖邊寫日記的習慣(當然是通過手機,安利印象筆記APP)。寫日記自然是可以隨時完成的事,但水邊絕對是最佳的視野和最美的心境。微風拂面,魚翔淺底,寫下的文字是最為鬆弛的,卻具備著獨特的儀式感,mark著當時空氣里的微妙氣息。往往是我在走到微喘的途中,找一張長椅,寫下當天的要事、心緒和感想,願意的話也會附上幾張圖片。靈感勃發的時候,也會寫下長長的段落——寫給自己看。月初月末的時候也會寫下清單,當月要完成的事(大到出行計劃,小到每天英語打卡),並無巨細之分。所以前幾日看到今年年初寫下的若干需要完成的大事件,年中已經完成了七八成,也是欣喜。這也是我看到俞飛鴻、徐靜蕾幾個知性女性訪談之後的共鳴——以前20歲的時候覺得30歲時老得像個歐巴桑,事實上30歲比20歲棒多了,能夠完全掌控自己生活的走勢,不需要迎合任何人、懼怕任何事。
除了寫日記,在水邊行走的時間裡,除了放空、看雲意外,我還喜歡聽書。這半年斷斷續續聽完了白先勇講紅樓夢,張大春講三國,格非講金瓶梅,高曉松的曉說和竇文濤的圓桌派。古人講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現代人恐怕還得加上:聽萬種觀點。當然,這些需要在腦中發酵碰撞,才會真正變成自己的東西。記下了好多個閃亮的句子,入夜月光如水的時候翻一翻,感覺都帶著彼時聽到時微風的味道。
村上說,我至今仍然能歷歷在目地回憶起沿途的景緻,就像想起第一次和戀人約會走過的路線。我要說,每天在湖邊遊走的時光,是精神上的慰藉,過濾了日常生活的嘈雜和瑣碎,沉澱了最為純粹和自我的部分,就像是和自己談戀愛。
工作日的與水親近是任性且自我的。周末的與水親近則是溫柔和喧鬧的。周六上午的行程安排是上午帶娃在PKU學跳舞——兩個人或一家人在咖啡館小食(通常是她學漢字,我學英語)——在未名湖邊餵魚散步。我小時候夢寐以求的、詩人出沒在湖底的未名湖,如今對娃來說就是個遊樂場。但我仍有和自己青春回望的方式:我會注意那些在湖邊爭辯哲學的人、那些在石舫上讀詩的人,那些在長椅上畫素描的人,那些跑步的人。我從他們身上回血了部分青春的回憶,經過了時間的發酵,這種感覺甚至更妙。
盜用某人的圖。這個湖滌盪著多少人的哀愁,見證了多少人的愛情,牽動了多少人的情思。然而,在3歲的孩子心裡,它就是個純粹的動物園(未名湖是個生態系統,水內水外生物眾多)。
也許在芸芸眾生的撲克臉之後,你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好比村上從我身邊跑過,我也不會認出這個長相平凡的老頭。但你會在人生某個重大時刻、某個狂風大作的夜晚會深深慶幸,那些人生有故事內心有戲的人,他們其實以某種方式主宰者這個世界——就像潺潺流動的水。
村上的新書叫做《假如真有時光機》,我覺得真有時光機的話,它必須是個遊艇,徜徉在時光的河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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