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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龍應台

第一次知道龍應台,比較後知後覺,是在2008年的冬天,她的那本《親愛的安德烈》風靡了大街小巷的各色書店。當然,之所以被吸引到,自然是帥氣的安德烈的容顏。一直都想看,但是當時的自己已經不是很喜歡這種半自傳類的書籍,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看過龍應台的書籍。當她再次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就是她成為了台灣第一任文化局長,當時也只是覺得,原來龍應台這麼出名,只是增加了對這個人的些許了解。我想她個人引起最大爭議的,無異於2016年12月在香港大學所做的《一首歌,一個時代》的演講,以及在演講之後發表的《大河就是大河》。可以說,她明晰的政治立場和在演講和文章中所表現的對文化的偏見,讓我一度對其產生了排斥。直到前段時間,喜歡的人說其覺得龍應台的人生三書讀起來很有意思、很有感悟,這才讓我又燃起了我讀她書的衝動。

在KINDLE商城中一共有龍應台的六本書,細細讀來,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作為文人的龍應台與作為時評家的龍應台。

作為文人的龍應台,在她人生三部曲當中,讓我看到了一個懂得生活的人在將自己對生活的體悟、通過自己的故事來描寫出來。在讀《孩子你慢慢來》的時候,讓你能夠親眼看到女人是如何完成向母親的轉變,以及在對待孩子的過程中,我們到底應該運用什麼樣方式。她用自己的經驗,為讀者提供了一種思索的可能。而在《親愛的安德烈》中,「更年期」的母親如何與青春期的兒子進行交流,龍應台為讀者提供了書信可能是一種很好的方式。而在其中,無論是安德烈還是M.M,雖然在觀點上有著明顯的差異,但是有著明顯代溝的兩代人,竟然能夠較為「心平氣和」地進行問題的探討,這無疑是讓人羨慕的。雖然在當時,龍應台就選擇將自己與兒子之間的「秘密」公之於眾,這種做法無疑也是讓我覺得,這是個有意思的文人。所以在第一本書中,我覺得龍應台是一個讓人倍感親近的、知性的女人,讓人願意去傾聽她在說什麼。而在第二本書中,她則轉變成為一個雖然有著中年焦慮的母親,卻能夠為了與孩子親近而另闢蹊徑,無疑也可成為處理母子關係的一個典範。這兩本書我其實都非常喜歡。但是到了《目送》,卻成了一本讓我在其中會愛憎分明的書。

在《目送》中,最喜歡的是龍應台對她與母親之間、與兄弟之間感情的描寫。那種細膩的言語,帶著作為女兒的柔情,讓人讀起來時總會想起家鄉的親人。在讀她的書的時候,讓我不禁想起來我高中時期最喜歡的一位台灣散文家林清玄。他的一生中,最不可割捨的,也是同母親之間的感情。林清玄寫過很多關於自己母親的文章,而最中意的,則是他的那一篇《鳳梨竹筍豆瓣醬》。其實文章寫的,不過是小的時候家裡貧窮,母親將賣不出去的鳳梨和竹筍切塊,加入豆瓣腌製成豆瓣醬的這些事兒而已。但是越是對平淡生活的描寫,越能體悟出他對母親的那種濃濃的眷戀,就像最後當母親去世後兄長送他母親生前做的豆瓣醬他都不忍去吃,只因那是媽媽的味道。而在《目送》中,龍應台寫著她為母親塗指甲油,和朋友一樣為母親製作「大字報」,種種細節,卻質樸而又強烈地表達了她對母親的愛。這是我對《目送》中她的喜愛。而憎,其實就是龍應台在描寫大陸的時候的那種態度,無論何時,就算沒有明說,卻也能夠體會到有一種鄙夷在其中不斷顯現。所以,人生三書當中,惟有《目送》,我給的評分最低。

作為時評家的龍應台,讓人看到了一個人另樣的面容。我看的是《野火集:三十周年紀念版》和《美麗的權利》。時光回溯三十年前,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雖然很多文章裡面的問題,放到今天來看依然存在,但是在三十年前,作為一個時評家的龍應台,能夠用犀利的言語來表述自己的觀點,這份勇氣和身為文人的擔當,確實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在肯定之餘,我也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作為具有影響力的作家,到底是應該只關注到社會問題,還是應該去探討社會問題背後的內容?也許,這個問題對於一個學的是英文、以寫文章著稱的龍應台而言,並不是一個問題。但是,無論是在《野火集》之中,亦或是在《美麗的權利》中,我只看到的是一個個對社會現象的描寫,無論文筆是如何的犀利。也許是因為我沒有讀懂龍應台,所以沒有看出在這些文字後面她其實是有自己獨特的用意。確實,她給了生活在穹頂之下的人一記陣擊,掀起了一陣狂風驟雨,以針砭實際的方式告訴讀者:其實,你是有另一種活法的。但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文人的吶喊呢?在其中,是否也隱隱帶著一種站在道德高處的自我陶醉?也許,這就是所謂文人的擔當。但是我們也並不能苛求過多,畢竟她依然敢於寫出來,這份勇氣,可能並不是很多人所具有的吧。

在這兩本書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她編錄了很多讀者的來信和與她作品相關的評論性文章。雖然在《親愛的安德烈》中也有一些讀者的來信,但是畢竟是少數。讓我眼前一亮的,則在於《美麗的權利》中她竟然放了不少反對她的文章在上面。我當時在想,這到底是一個具有寬廣胸懷、希望大家能夠對問題暢所欲言的人,還是一個對自己非常自信的人?當然,《野草集》中,絕大部分的文章都在說龍應台掀起了一場「龍旋風」,不論是大陸、台灣還是新加坡,人們都需要龍應台。而最有意思的,則是《野草集》與《孩子你慢慢來》竟然寫於同一時刻,而兩種完全不同的筆鋒與視角,讓龍應台的形象在我這裡更真實了一些:原來作為文人的龍應台和作為時評家的龍應台,其實一直都是同一個人。

我並不是一個會因觀念的差異而對觀念不同的人產生偏見的人,因此任何的作家、學者,其實他們的觀點能夠邏輯自洽、自圓其說、言之有理,我覺得都是可以讓人從中得到啟迪的。但是,我也時常思考,文人究竟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來看待社會?我想,越是有影響力的人,越應該謹言慎行吧。畢竟可能你的某一個觀點,也許出於無心、或並不帶有某種偏見,但是在如今網路的時代,必然會被無數的簇擁扣上一頂蓋棺定論的帽子。因而,我們到底是應該如三十年前的龍應台一樣,只是通過關注、評論社會的問題,進行吶喊,叫醒我們認為裝睡的人?還是應該在問題發生之後,冷靜地分析,去與受眾一起,試圖層層剖析,直視問題?但是不管怎麼樣,我覺得,文人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放下自己知識分子的身段,試圖去傾聽和理解,而不是高高在上地激揚文字、指點江山。也許這樣,才算是一個真正的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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