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花的，除了我們，還有汪曾祺
「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氣很涼爽，草上還掛著露水。」
第一次讀汪曾祺的書，也是多年前的夏天。那是三聯書店的《歲朝清供》，淡紫色的封皮，精裝。那時候，還並未讀過他的書，只是喜歡書的裝幀和名字，便買下來了。第一篇文章就是《夏天》，寫的是夏花種種。
梔子花
凡花大都是五瓣，梔子花卻是六瓣。山歌云：「梔子花開六瓣頭」。梔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處微綠，極香，香氣簡直有點叫人受不了，我的家鄉人說是：「碰鼻子香」。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讀了這段寫梔子花的，立刻就喜歡上他的文字了。第一次有人這樣寫梔子花，把花寫成了一個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的人，真是有趣。
白蘭花
雨季的花是緬桂花。緬桂花即白蘭花，北京叫做「把兒蘭」，雲南把這種花叫做緬桂花，可能最初這種花是從緬甸傳入的，而花的香味又有點像桂花。
帶著雨珠的緬桂花使我的心軟軟的，不是懷人，不是思鄉。
南方的白蘭花很多，記得多年前，一到雨季，沿街很多兜售白蘭花的，一小把一小把，染了滿街香氣。拿回家，置於案頭，也會有淡淡清香，只可惜，放不了兩天便枯黃了。
木香花
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昆明木香花很多。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但這樣大的木香卻不多見。一顆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嚴嚴的。密匝匝的細碎的綠葉，數不清的半開的白花和飽漲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的濕透了。我們走不了，就這樣一直坐到午後。
汪先生筆下的木香花，其實就是薔薇花，我記得我以前的學校外，種滿了黃色的木香花，到了春天，開得很是熱鬧。雨後，會落一地花，隱約有潮濕的香氣。但是枝上的刺極多，很少有人去摘，所以保護了自己。
秋葵
秋葵葉似雞腳，又名雞腳葵、雞爪葵。花淡黃色，淡若無質。花瓣內側近蒂處有檀色暈斑。花心淺白，柱頭深紫。秋葵不是名花，然而風致楚楚。古人詩說秋葵似女道士，我覺得很像。
葉子花
葉子花的紫，紫得很特別，不像丁香，不像紫藤，也不像玫瑰，它就是它自己那樣的一種紫。
葉子花夏天開花，但在我的印象里它好像一年到頭都開，老開著，沒有見它枯萎凋謝過。大概它自己覺得不過是葉子，就隨便開開吧。
葉子花，其實就是三角梅，南方大街上隨處可見，開在小城的院落里，倒是極有韻致的。
櫻花
春雨既足，風和日暖，圓通公園櫻花盛開。
那麼多的花，如同明霞絳雪，真是熱鬧。
北京，玉淵潭的櫻花開了，就是春來了。春的開篇，總是要櫻花來譜寫。
蘭花
他的客廳里擺著幾十盆蘭花。這間屋子彷彿已為蘭花的香氣所窨透，紗窗竹簾，無不帶有淡淡的清香。屋裡屋外都靜極了。坐在這間客廳里，用細瓷蓋碗喝著「滇綠」，看看披拂的蘭葉、清秀素雅的蘭花箭子，聞嗅著蘭花的香氣，真不知身在何世。
汪先生這一段文字真是寫出了空谷幽蘭的清、雅、靜、香。
波斯菊
波斯菊葉子極細碎輕柔，花粉紫色，單瓣，瓣極薄。微風吹拂，花葉動搖，如夢如煙。
波斯菊真是從波斯傳來的嗎？那麼你是一位遠客了。
喜歡波斯菊，風中搖曳，有一種清新的詩意。很適合插花或者做花束，錯落有致，別緻淡雅，為花束平添幾分自然風。
美人蕉
昆明的美人蕉皆極壯大，花也大，濃紅如鮮血紅花綠葉，對比鮮明。我曾到郊區一中學去看一個朋友，未遇。學校已經放了暑假，一個人沒有，安安靜靜的，校園的花圃里一大片美人蕉赫然地開著鮮紅鮮紅的大花。我感到一種特殊的，顏色強烈的寂寞。
茶花
據說這棵茶花每年能開三百來朵。滿樹黑綠肥厚的大葉子襯托著，更顯得熱鬧非常。這才真叫做大紅大綠。這樣的大紅大綠顯出一種強壯的生命力。華貴至極，卻毫不俗氣。
臘梅花
這樣大的四棵大臘梅，滿樹繁花，黃燦燦地吐向冬日的晴空，那樣的熱熱鬧鬧，而又那樣的安安靜靜，實在是一個不尋常的境界。
汪先生的《歲朝清供》里也寫過臘梅花：畫里畫的、實際生活里供的，無非是這幾樣：天竺果、臘梅花、水仙。有時為了填補空白，畫里加兩個香櫞。「櫞」諧音圓，取其吉利。水仙、蠟梅、天竺，是取其顏色艷麗。隆冬風厲，百卉凋殘，晴窗坐對，眼目增明，是歲朝樂事。
去年冬天，我也買了幾支臘梅花，玲瓏的鵝黃色花瓣，略帶清冷的香氣，隨意插在瓷瓶里，就很是古拙雅緻。
車前子
車前子的樣子很有趣。葉貼地而長，近卵形，有長柄。在自由伸向四面的葉叢中央抽出細長的花梗，頂端有穗形花序，直立著。穗不多，少的只有一穗。畫家常畫之為點綴。程十發即喜畫。動畫片中好像少不了它。不知道為什麼，這東西有一種童話情趣。
最後，謝謝汪先生把這些花草，寫得這麼有意思！
汪曾祺（1920～1997），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被譽為「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在短篇小說、散文創作上都頗有成就，對戲劇與民間文藝也有深入鑽研。作品有《受戒》、《晚飯花集》、《逝水》、《晚翠文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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