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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劇《王陽明》:不可戲說的戲

越劇《王陽明》

不可戲說的戲

背景是空白,別說絢麗奪目的電子屏,連塊有點兒顏色的背景布都沒有;

燈光是冷的,昏幽幽恨不得鋪不滿整個舞台,非常省電;

群演是灰的,不辨男女,不用表情,一律束了手,或緊或慢地移動;

服色是低飽和度的,或米或灰或白,總之暗沉沉的,半點不像「新衣服」。

這是紹興小百花新編歷史越劇《王陽明》的舞台。這台戲,就像一台機器,拆開來看,每一個零件都平淡無奇,可組裝起來,卻處處透著意想不到的低調沉穩的魅力。

姑娘們藏起了嬌美柔弱,舞台上不再見花鳥翻飛;摒棄了你儂我儂的兒女情長,弱化了起承轉合的越劇程式。因為王陽明,從來就是「不可戲說」的聖賢。

不可戲說卻必須成戲,這中間的一波三折我們這些看熱鬧的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們只知道,紹百團隊最終實實在在地把不可戲說的王陽明搬上了舞台,淋漓盡致地做成了一出大戲。

至愛何在

全劇從一首頗有爭議的情詩開始,符合觀眾的獵奇心理。王陽明這樣的聖賢會不會有為情所困的時候呢?他的學生想知道,劇場的觀眾也想知道。

於是便出現了全劇唯一的女性——婁婈。劇中的婁婈是王陽明的老師的孫女,不知道輩分錯沒錯,反正是以師兄妹相稱。俏皮的小師妹先問師兄到底怎樣才能成為聖人,這個問題難度等同於哥德巴赫猜想,初出茅廬的王守仁被問住了。師妹一看自己把天給聊死了,想往回找補一下,於是又拿出一首情詩來八卦:「你不是要學聖人嗎?聖人哪有情愛啊美人啊這些滿是人間煙火的事兒?」新婚的王守仁有點兒害羞,但這個問題還是可以解答的,他一本正經地告訴小師妹:「聖人也不一定沒有愛情,只是聖人的愛情和旁人不同,所謂愛情不一定是耳鬢廝磨、朝朝暮暮的。我愛她卻未必對她呵護寵溺,她愛我也不必對我言聽計從,愛情應該是彼此欣賞,各獲新生。人人都能有愛情,聖人也是人,當然也可以有愛情。回答完畢。」

這稀鬆平常的一問一答,卻盡顯小師妹的聰明有趣,王守仁的謹言慎行。面對一言不合就要拜師的小師妹,大師兄搖頭擺手,連連退卻,功夫還沒到家,哪敢隨隨便便就收下個機靈嬌俏的女徒弟,阿彌陀佛。

師兄妹一句「後會有期」,似冥冥中成讖之語。

這一場,王陽明著一身米色直裰配同色比甲,內襯鐵鏽紅褙子,步履輕捷,眼神清明,溫雅中不失鮮亮。

雖死不悔

忠臣總是要被奸臣害過以後才能成為忠臣的。學富五車的王陽明自然是要做官的,明朝宦官擅政,以大太監劉瑾為首,猖獗到順者昌逆者亡的地步。忽然跑出來個才華橫溢又不識時務的刺頭為已經被自己整垮了的對頭們喊冤,劉公公自然是要生氣的。喊了這個刺頭來,想給他個下馬威,於是劉公公選擇躺著問話,假裝所謂「高貴的慵懶」,沒想但這一「慵懶」就被王陽明抓住了話柄:哪個高級公務員是躺著上班的,你肯定不是我要見的那個德高望重的人。劉公公只好坐起來想收買這個討厭得讓人有點兒喜歡的年輕人,不懂事兒歸不懂事兒,文筆確實是好的,這要是能為我所用,那本公公私心也是歡喜的。忠臣都是大直男,哪兒懂娘們兒那些彎彎繞,小夥子直接就拒絕了劉娘娘,不,劉公公的一片盛情,橫衝直撞地和劉大公公杠起來了,直奔不想活了而去。

接下來是「守仁挨揍」。這頓揍,王陽明受的不僅是疼痛,更是屈辱,因為劉瑾下的令是「去衣行杖」。四十軍棍差點兒沒打出人命,這時候燈光、配樂開始激情四射,花帥挨揍也挨得激情四射,實話說這一幕更像歌舞劇,但卻是好看的。有一種又憋屈又磅礴的虐感。

被揍個半死還不夠,還要被流放到貴州龍場這種全是野人和蟲子的地方。

此時的王陽明,內心定然是不甘的,聖賢書上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不是說「格物」便能「致知」么,格劉瑾之流的「物」,比格竹子更難,致劉瑾之流的「良知」,比格竹子格到吐血更戳心。

此時的王陽明,內心依然是無悔的,聖賢向來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我身為君子,其心正,其氣義,其情誠,其志篤,如果一頓鞭子便抽去了我的志向,那我還求什麼聖賢。龍場,龍場便龍場,去得!

這一場,王陽明著一身緋底藍邊的雜色盤領衣,是典型的明朝官員常服,不知道有沒有看清楚,我覺得上面的補子像是雲雀,緋袍加雲雁,為四品文官所用,不知道王陽明當時是幾品。補充一句,明朝的官服真的不太好看,難為咱們花帥了。

向死而生

龍場悟道是王陽明人生的轉折點,編劇想來也是推敲了N扇月下門,捻斷了所有鬍鬚才設計出來的劇情吧。

貴州龍場,萬山叢薄,苗僚雜居,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都極其惡劣。更何況,在去龍場的路上,還被追殺。看過首演的觀眾對追殺這一場爭議最多,劇情是說王陽明坐在河邊感嘆人生的時候,突然被兩個劉瑾派來的黑衣人抓住了要殺他,然後被小師妹婁婈派來的人救了,假裝溺水逃跑後,在這兩位的護送下到達了龍場。這個場景中,每一株蘆葦旁邊都蹲了一個演員,有些觀眾難以理解這些群演的存在,說實話首刷的時候我也覺得這一場的群演真的太多餘了,密麻密集的人破壞了本該空靈、悠遠的場景。但是二刷以後,我好像看懂了一點兒導演的用意,王陽明的一生非常複雜,濃縮到兩個小時裡面,就需要盡量少地換幕,追殺這一場,從河邊到蘆葦叢中再到奔向龍場的路上,其實換了好幾個場景,蘆葦旁的群演,既是演員,又是道具搬運工,移動間實現了不換幕的換場。這種換場方式在這個戲裡面出現了多次,基本做到了和劇情和諧合一,這很難得,也很「王陽明」。

然後就到了龍場,這裡出現了全劇最熱鬧笑聲最多的橋段。王陽明進入龍場時,恰逢本地人在祭神祈雨,本想將王陽明當作祭品獻給巴普大神,沒想到王陽明精通祈雨之術,三兩下就把雨給求下來了,於是被視作吉祥人,免了一場無妄之災。這一場,批評的人也很多。首先有人追究這個少數民族不像少數民族,而像非洲土著。看戲愛較真的梧桐姐姐特意去查了,感覺這裡的少數民族就是土家族。證據有二,第一,土家族信仰「巴普大神(八部大神)」,第二,土家族現在的聚居地是湘西,但有一種說法是,湘西的土家人是古代由貴州遷入的。這時候,愛抬杠的陳獨秀們一定會說:土家族的服飾怎麼會是這樣!中國的少數民族哪兒有這樣的服飾!陳獨秀你先坐下,我們來看看這群土家人那會兒是在幹嘛?他們是在祭神。祭神是要有儀式的,簡單來說,他們是在表演,穿的是演出服。打個比方來說,你看到越劇演員穿著戲服在台上唱戲,你朋友跟你介紹說這兩位演員是浙江人,然後你哈哈大笑說:「胡說!21世紀的浙江人怎麼可能穿這個衣服!」See? 除了攤手,還能說什麼。抬杠抬到這裡,不服氣的話,再進劇場看看替王陽明求情的兩位老人穿的啥衣服。

再回到劇情,裝神弄鬼也好,真能通靈也好,至少證明王陽明是豁得出去的。他不是迂腐的文人,只會束手就擒,他是入世的高手,滿腹經綸能化為救命的本領。這就是王陽明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

每活一天就更接近死亡一天,誰不是向死而生?掙扎求活,不過是讓向死之路不甚草率,有故事可以留給後來。

悟空守心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貴州龍場,因為王陽明在此悟道,如今已是一處名勝。但是與其說是王陽明成全了龍場,不如說是龍場成全了王陽明。

蠻荒之地也有政治,頭嘎最終容不下被劉公公不容的王陽明。不過好歹給他指了條路,住到石洞里,也許可以多活幾天。石洞里啥都沒有,自然幫助王陽明去掉了種種「人慾」,艱難困苦中,無人可以慰藉,王陽明於是和最熟悉的陌生人——「儒道佛」三家聖人聊天。於是開悟了:眼前有的一切,其實就是心裡想的一切。我若把心一摘,憑他大千世界也不存在。所以怎樣才能成為聖人?你有心就行!

這兩場王陽明穿一身淺灰色圓領大袖衫,落魄至此,無心裝飾。在和三聖人對話時,王陽明身姿被巨石一陣一陣漸漸壓低,唱腔卻一句一句愈加高亢,最後石破天驚,得道開悟:致良知。

心裡的善念就是「良知」,而「良知」是從「致」而來,為「致」而去。只有在行動中才能徹悟真理,而真理唯一的作用就是指導行動。

所以便有了「平定寧王之亂」。

小情大義

君是昏君,國卻是母國。

王陽明要「致良知」,自然不會留在石洞里繼續格物,他要通過直指人心的「良知」開導眾生,這樣就可以「安天下之民」、「成天下之治」,於是他重回官場。才華橫溢、桃李遍布而又樂於入世的王陽明自然成為各方勢力爭取的對象,其中包括他的師妹夫寧王。寧王有足夠的自信讓王陽明為己所用:昏君宦官害得他幾乎絕命,他心中自然有恨;王妃婁婈有恩於他,他自會湧泉相報;斬宦官清君側,自己又師出有名。所以,寧王自信滿滿地約來了王陽明。沒想到王陽明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威逼利誘都沒用,於是請出王妃,想賣情懷。沒想到王妃年過數旬,心性卻依然如當年頻頻發問的那個小師妹一樣單純。約定後會有期的兩個人,再見時一個已然成為聖人,一個即將變成說客。小師妹一心想拜王陽明為師,顯見是也想成為聖人的,多年不見,師兄果然矢志不渝,那麼,犧牲婁婈一個未得道的凡人,成全師兄一個已得道的聖人吧。

寧王妃投井,王陽明平叛。

寧王也許到死都想不明白,王陽明為什麼不選擇他。不管從私人關係來說,還是從個人才華來說,甚至從皇族血統來說,寧王都完全有資格成為這個國家的國君,成為王陽明的主上。王陽明為什麼沒有選擇他?這便是陽明心學的另一層境界,它對於知識分子入世提出的要求是向下看,是面向民眾,是「覺民行道」。寧王即便有再多好處,一旦挑起戰爭,受害的便是百姓,一旦傷及百姓,便是「不義之師」。

這一場,王陽明身著全套赤羅衣裳,威風凜凜,正氣浩然,談笑間寧王的部隊灰飛煙滅。打鬥場面很大,花帥有一段大氣豪邁的唱腔,我不夠專業,沒記住。

知行合一

平定了寧王之亂以後,王陽明本來應該「事了拂衣去」,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那種。但是人家偏不。陽明心學之精妙絕不僅在「心」,而更在「行」。

知從行而來,行為知所指,這便是「知行合一」。王陽明既然悟出了知行合一的道理,自然要把這個道理變成教授道理的行為,開山立派,廣受學徒,使「陽明心血」代代相傳,處處使用。

最後一幕,滿台都是王陽明的學生。孔子門生得意者僅72人,為什麼要放這麼多群演來當王陽明的學生?首先是因為「有心便可成聖人」,「聖人之道在人心」,只要有心的人都有機會成為聖人,陽明心學比其他學問入門要簡單得多;其次是因為「致良知」、「知行合一」、「覺民行道」,陽明心學實在是一門又實用又接地氣的學問。所以,這麼多學生是合理的。

這一場,王陽明著一身聖白底漆黑鈕的對襟披風,飄然若仙而又不動如山,我知道這兩種氣質完全相反,但花帥演出來的感覺就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

最後,有觀眾說是花帥的嗓子和顏值把他強行按在劇院的座位上不讓他中途離場的,關於花帥的嗓子和顏值有這個本事這一點,我深表認同。不過,既然都已經被按下來了,那不如細細地品一品這不可戲說的戲中乾坤吧。

END

圖文編輯 | 梧桐姐姐

圖片來源 | 張鋼樂 中國越劇戲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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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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