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北漂，又漂到燕郊
我生活了17年的地方，是南方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懂事後，一直厭煩日出而作日沒而息粗茶淡飯只有泥土味的故鄉，枯燥的生活里，總想離開，總在異想天開一些看不見的東西——但談何容易，如果你不是出外打工，苦讀是惟一的路。
2011年，復讀了一年，首都師範大學一紙錄取通知書終於把我帶到了我嚮往已久的北京——不用說，我彷彿聽到了世界的敲門聲：你好，北京歡迎你！
不用說，後來，我跟許多人一樣喜歡北京，一直不想離開，想在這裡安居樂業——為此，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32歲，六環外，買個80平米左右的房子，娶那個我喜歡的嬌小可愛的妻子，生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必須過上這樣的生活，這種生活不算太難吧，還有幾年，我想自己能如願。
畢業後，我先在海淀一家教育培訓機構供職，一個我很快就討厭了的營營苟苟的機構，我沒有決心和勇氣繼續做下去，然而，在平谷一所中學，我仍然覺得與大家格格不入，我們的師德就是升學率，校長一再說，好老師的標準就是做清華北大的引路人——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覺得教育的根本就是教育家陶行知的一句話：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很快，我在一群人中間不受歡迎，孤立無援，只能再次選擇離開。我又回到了北京城區，在朝陽區一家文化公司做編輯，把房子租在了六環外的燕郊。
一個北漂，無奈又漂到燕郊——我並不喜歡燕郊，每天奇堵無比的通勤我身心俱疲，但為了節省房租，為了日後要完成的夢想，還得繼續煎熬。2017年3月9
日，這一天的日記，我寫道：5點半出門，但車子始終烏龜一樣漫步，長路迢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始終不能真正入眠……眼前的生存好像不是生存，而是處在幻滅邊緣的一種掙扎……11點到公司，幸遇一個體貼的好領導，沒被扣錢……晚上我同金微信通話約1小時，她安義的父母又在逼她了，她想放棄統計局的工作跟我北漂……婚姻這個難題和教育問題一樣老讓我憂心沖沖，世上的醜惡與痛苦真夠多的，有時，儘管我相信我會到達那個目標，但現實，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
有一天，我病了，腹瀉、噁心、嘔吐、發熱、沒有食慾，有生以來從未害過的腸胃炎害得我整整休息了一周——金是個好姑娘，病中的一天，她請長假來看我來了。當她煮好稀粥並端到床頭，當她四顧這個我租來的二居室里這間暗淡無光的出租房，當她把我亂糟糟的一摞衣服收攏抱到洗衣房，我看到了我的一副寒磣相，也看到了她的溫柔賢惠——她是我高中同學，有一個在鎮上做領導的父親，雖然滿足於小城的公務員生活，卻一再鼓勵我在外面好好闖蕩。在她的懷裡，那幾天，我們日夜談心，不僅我的胃口漸漸上來了，還幾次要求魚水之歡——我不想要她走，她一頭黑色的捲髮，純真無邪的臉，勤快的雙手，無微不至的體貼，我感覺到生活的某種圓滿。
謝天謝地，這不是一種暫時的圓滿，一月後，雖然父母毫不理解，金還是開心愉快地辭掉了工作搬進我千里之外的出租房——我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可憐人，她上班前的那段時間，總是做好了幾道可口的飯菜，站在暮色中的窗前盼著我早點歸來，「有你的家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一天天擁抱她，「人生，有你足矣，你哪裡都很美。」身材、相貌，熱愛文藝，她確實攪動了我躁動的心，當年，一群追求者中，成績中上，樸實、害羞的我居然贏得了她的初吻——我頭上的天空原本陰沉、暗淡，但她給了我一片若隱若現的湛藍的晴空，「好好準備高考吧，考好了，我想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始終記得她含羞的低語，天各一方多年，她也從沒忘記——心心相印，也許我們就是命中注定的不離不棄的一對。
不久，在燕郊開發區一個廠子里，金找了份文員的工作——委屈她了，一個旱澇保收的事業單位職工從此績效考核，天天忙得暈頭轉向，儘管如此，無論多晚，還堅持自己做飯，甚至生日那天，也不願到外面吃頓好的。「算了，」她總是說，「沒什麼，我們還要籌錢買房呢。」原本我以為她不喜歡燕郊這個北京的編外小鎮，沒想到這座怪異、神秘，卻也方便、實用的小城，住了3個月，她竟然想在這裡安家，「你不說在六環外買房嗎，燕郊不正好嗎……我也向家裡爭取點，我們也好早日有個屬於我們自己的窩……」有一天，她抓起我的手，我們一起來到一家售樓處，我並不看好的商住樓盤，她卻看得容光煥發，並很快做了我不能做的事。
儘管商住樓盤確實有許多不完美，但因了金的堅持，我們提前有了一個自己的家，而且在家裡她還做起了舞蹈培訓，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從南昌開來的高鐵有一天帶來了她的父母，她咳嗽不止的母親還願意在這裡留下來。一天晚上，她母親去跳廣場舞，我扔下馬爾薩斯的《人口原理》，和她並排躺到床上，「我月經50多天沒來了，是不是懷上了？」一翻雲雨後，她突然溫柔地說，「我們是不是要有孩子啦，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北漂這些年，在燕郊，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離32歲還有3年，房子、女人、孩子都來了，我興奮又惆悵——剛洗過澡，這天，金走到我的身旁，手搭在我的肩上，渾身散發出淡淡的香皂氣味，「又在想這事呢……燕郊馬上會開放人才落戶政策的，我了解到一些重要文件，據說未來北三縣戶口或將享受副中心同等待遇……」
作者簡歷：
蔡誠，又名蔡我的、江河等，生於江西，漂於北京。非著名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員。已在眾多報刊發表百餘萬字作品。有多篇詩文入選各種選本。已出版《生活是修行，孤單而美好》、《有一種生活叫無奈》、《無題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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