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葆玖:梅派藝術與崑曲
梅葆玖
梅葆玖(1934-2016),祖籍江蘇泰州,出生於上海思南路,是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的第九個孩子,梅派藝術傳人,原北京京劇院梅蘭芳京劇團團長。梅葆玖嗓音甜美圓潤,唱念字真韻美,表演端莊大方,扮相、演唱都近似其父。藝業精湛,基礎紮實,在青衣、花衫、刀馬旦、崑曲等諸行當技藝方面,均有較高造詣。
崑曲和京劇不但在歷史上有淵源,而且京劇今天的表演手法,包括唱、念、做、打都與崑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尤其在「做」的方面。我父親梅蘭芳在他幾十年的舞台生涯中,對崑曲的學習與演唱身體力行、從不懈怠。他常說:「有了崑曲做功底,演唱皮黃就能更加得心應手。」
父親十分重視對崑曲的繼承。我小時候在上海初次學戲時,父親就請了崑曲名家朱傳茗、方傳芸等給我「拍曲子」,學了不少崑曲戲。以後常跟父親演的《遊園驚夢》、《金山寺》、《斷橋》、《春香鬧學》、《思凡》等,都是那時打下的底子。
梅蘭芳、梅葆玖之《遊園驚夢》
從梅派劇目中也可看出崑曲佔有的份量。具有代表性的梅派劇目約有50出,其中崑曲就有7出,佔14%,分別是《遊園驚夢》、《金山寺》、《斷橋》、《思凡》,《春香鬧學》、《佳期拷紅》和《風箏誤》。
梅派藝術和崑曲的內在聯繫,主要也體現在表演上。
崑曲的特點是載歌載舞,它在唱曲過程中是沒有間斷的。1915年父親初演《嫦蛾奔月》,在第13場有一段「南梆子」,就把崑曲載歌載舞的身段融化在內,邊唱邊舞。這種演法出現在九十多年前的北京,可是一件大事,大大豐富了旦角的表演,以後的《黛玉葬花》、《天女散花》、《貴妃醉酒》,《太真外傳》等梅派名劇更使載歌載舞不斷得到升華。
梅蘭芳之《天女散花》
崑曲的身段規範而又細膩。以旦角指法為例,齊如山列了梅派指法六十餘種,成為後人學習的楷模。
在我出世前夕,我家搬到上海,父親請了南方崑曲老藝人丁蘭蓀給他重排《斷橋》的身段。丁老先生素以身段柔軟、準確而著名,他用了一個五指張開的蘭花式手勢(此手勢後來被命名為「挑眉」),父親覺得很好看,並且打破了旦角不露拇指的說法,以後就將這種指法運用到了京劇。他在晚年演出的《穆桂英挂帥》中,就把這種指法用到攬鏡自照的身段中,效果很好。
梅蘭芳、梅葆玖之《斷橋》
《貴妃醉酒》是父親學習、運用崑曲最多、最成功的一出歌舞劇。對其中一句「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鴛鴦來戲水」,父親說,看鴛鴦應是在「欄杆靠」的身段以後再往下看,一邊看,一邊眼睛露出含羞的樣子,回頭轉向裡面。這個身段就是一位北京的崑曲專家載洵教給他的,如此一演,就比原來的演法細緻得多。這個身段父親用了幾十年,如今的梅門弟子(包括我在內)都是這樣演的,我的學生也是這樣演的,不過他們可能都不知道這一身段就源自崑曲吧。
誠然,崑曲也有一定的局限性,繼承借鑒時不能生搬硬套。例如《天女散花》「雲路」那場,崑曲演出的特點是「不間斷」,而父親在創作「雲路」那場中的【二六】、【快板】融匯得非常恰當,可在慢板中就覺得比較困難,尤其在過門時顯得不夠充實。崑曲的字音南北有異,加上字義高深,使人難以聽清、聽懂。比如《遊園驚夢》中有「不提防」和「沒亂里」兩句唱詞,過去北昆一直把其中的「不」字念成「布」的音,把「沒」字念成「模」的音,父親總感覺唱得不順口,也影響效果。後來經過和俞振飛共同研究,才把「不」字念成「卜」字音,將「沒」字念成「木」字音,這樣一來便細緻生動且清新悅耳得多了。
(《上海戲劇》2008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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