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敬一丹:沒有IP沒有愛豆的青春期,我們這樣度過

敬一丹:沒有IP沒有愛豆的青春期,我們這樣度過

文 | 敬一丹

來源 | 《那年那信》

2018年6月29號,在北大分享會上,敬一丹在這裡分享她新書《那年那信》的故事,故事裡,有她的青春歲月,有那個年代的烙印。2008年6月29號是敬一丹媽媽的生日(陰曆),時隔10年,我們坐在這裡一起讀《那年那信》,我們從寫什麼到為什麼寫,兩個單元過去,所有坐在這的人都可以深深地感到,我們並不是在讀一個名人的家信,我們並不是在追一個名人家庭的內幕。我們看到時代,也看到過去的一幕一幕。一丹說要記下來,希望不要忘記,告訴孩子,告訴未來。

1

書荒年代,偷偷靠近書本的日子

上中學時,每天上學都路過黑龍江省圖書館。

圖書館大門緊閉,像個空城。

路過省圖書館時,我在猜想,裡面什麼樣?還有什麼書?

大約在1972年初,一位同學悄悄招呼幾個女生:她的鄰居是省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想找幾個學生到省圖書館義務勞動——整理圖書。

我們去了。彼此心照不宣,可以進圖書館啦!可以進書庫啦!也許還可以帶書回家呢!這是最吸引我們的。

我被安排到社科書庫。那是一個很大的地下書庫,書架頂天立地。書庫封閉很久了,散發著書和灰塵混在一起的味道。我們按照工作人員的指點,挪書,上架,擺書。

這個書庫有好多蘇聯的書,理論的,歷史的,看不懂。還有幾大排書架是文學類的,這裡是最吸引我們的。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書:《安娜·卡列尼娜》《戰爭與和平》《靜靜的頓河》《紅與黑》《簡·愛》……

我們先是好奇,然後悄悄交換著眼神,這不都是「毒草」嗎?!

收工了,圖書館允許我們帶一兩本書回家,還囑咐:不要告訴別人。我們有點兒興奮、有點兒竊喜,這成了我們幾個同學間的秘密。

晚上,從書包里拿出這些被批判的禁書,好像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就這樣,我在那非常的年代,以這樣的方式觸摸到了書海的邊緣。

在書庫一角,我發現,一大堆書雜亂地放著。這些書的版本各式各樣,封面引人注目,仔細看,都是美術類的畫冊。翻開來,油畫、素描、雕塑、教堂的穹頂畫,還有攝影作品。眼花繚亂中,我看到了大衛、維納斯的雕塑,還看到了裸體的素描—裸體的!

我呆住了,眼睛看著畫面,心裡卻在想:我能看嗎?該看嗎?這是不是犯罪?

心怦怦跳著,看看周圍沒人,又翻開兩本。隔天有機會,又去翻兩本。

我在文字說明裡認識了藝術大家的名字,感受著世界名作的魅力。我情不自禁地被這些畫冊吸引,卻不敢和人談起,說不清那畫冊里的作品具有怎樣的魔力,我偷偷摸摸地去看了一次又一次。

在那樣的日子裡,我是帶著犯罪感去看這些美術作品的,因為據說它們是有毒的、有害的、醜陋的,是被禁止的。看了它們,心理是不健康的、不幹凈的、不應當的。

後來,有同學悄悄問:

「看過那些畫嗎?」

「嗯,你呢?」

彼此一問,原來,女生們都悄悄地去看過了。

很多年以後,我已經人到中年,在義大利,在希臘,我看到了那些美術作品的原件。站在那些作品面前,我熱淚盈眶。多年前的情景回到眼前,重新喚起的不僅是視覺的記憶,還有嗅覺記憶。

我好像又聞到了黑龍江省圖書館書庫里書和灰塵混在一起的味道,我好像看到一個女生怯生生地走近那些作品的樣子,我看到了曾經的年代、曾經的自己。

我為那時的自己委屈。那時,正年輕,我本該在那美好的年華里,在陽光下盡情享受這些文化珍寶。而在那年代,我卻只能以那種心情、那種方式偷偷接近。

敬一丹:這是少年時期對黑龍江省圖書館的記憶,在我中學時期,很長時間沒有課本,沒有課本怎麼上課?就那樣荒著上,大家都沒有課本。沒有書的日子非常幸運地遇到黑龍江省圖書館。它是開啟我少年閱讀的一座聖神城堡,那段偷偷靠近書本的日子,是我不願意忘記的,因為,也不願意讓我女兒她們這代再遇到這樣的遭遇,所以我記憶。

2

70年代的蒼白青春,

一個沒有「偶像」的時代

小時候,只要有電影,什麼都行,對我們來說什麼都好看。大呼小叫地走進電影院,丁零……聽到上課鈴一樣的響亮鈴聲。先是新聞簡報,看不懂,聽聲音挺激動的。毛主席一出來,我們就鼓掌。正片的片頭開始了,或者是工農兵雕塑,轉轉……或者是五角星,閃閃……

終於,電影開演了!人物依次出場,我們交頭接耳:「好人?壞人?」似乎電影里的人物截然分成好人和壞人。

大弟11歲在1969年12月給媽媽的信:

昨天晚上,我和姥爺、二姐去看電影了,是阿爾巴尼亞建國25周年,才眼(演)的這個電影。還有一個叫《寧死不屈》的電影,昨天沒眼(演)。

小時候,我和弟弟們經常去的電影院,是長紅電影院。它比不上哈爾濱的好多電影院、劇場,它沒有工人文化宮那高大的台階,沒有北方大廈劇場華麗的水晶燈,沒有少年宮漂亮的雕塑,沒有哈爾濱電影院的寬銀幕,但我們都忘不了它。

它離我家和我們學校不遠,我們常去那兒。它又小又舊,在街的轉角處,淺黃色的平房,窄小的售票窗口遞出一毛錢、兩毛錢的票,看不見賣票人的臉。它沒有什麼醒目的海報,門口掛一塊小黑板,潦草地寫著幾點演什麼電影。

那時的電影,片名都熟悉,《列寧在十月》《南征北戰》《小兵張嘎》《海鷹》《草原英雄小姐妹》《地道戰》《地雷戰》《平原游擊隊》。

就那麼幾部電影,翻來覆去,台詞都能背下來了,可還是想看。那年月,可看的東西太少了,人們太饑渴了。每次從電影院出來都很失落,好像是從一個豐富奇幻的世界裡跌了出來。

同一個夏天,我在小興安嶺林區,也看了《春苗》。

這是新片,真好啊!那時,電影少,彩色的電影更少,它給我們蒼白的精神生活帶來絢爛的色彩,銀幕上的畫面真是賞心悅目。怎麼會有這麼翠綠的竹子?怎麼會有春苗這麼美麗的鄉村女醫生?怎麼會有這樣一位文質彬彬的男主角?

男主角是達式常扮演的方醫生,他不是戰火中的英雄,不是衝鋒的硬漢,他是一個儒雅的醫生。我當時想出好多詞來形容他:舉止文雅,目光柔和,表情含蓄,聲音悅耳,眉眼清秀。這是以往我不曾見過的形象,我被他吸引了。

然而,那時我卻不敢說我喜歡一個男主角。我們的生活里,沒有「偶像」這個詞,我們只說崇拜英雄、學習英雄。電影里的英雄,是我們熟悉的形象:楊子榮、郭建光、李向陽、李玉和。

我最喜歡的是《英雄兒女》中的王成。這個抗美援朝志願軍戰士最著名的形象是在陣地上呼喊:「向我開炮!」我每每看得熱淚盈眶。而讓我最感溫暖的鏡頭,是王成和妹妹王芳在一起的樣子,他的眼睛煥發出青春的光彩,熱情而友善。我心裡暗生歆慕: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哥哥多好!

而《春苗》里達式常扮演的醫生不是英雄啊,我不知該怎樣表達了。很多知青說喜歡春苗,我說:「我也喜歡,春苗挺好的。」

而心裡,還是喜歡方醫生。

電影散場了,我若有所失。銀幕收了,好像一個世界遠去了。

我們一群知青要走幾里地回河東青年點。在土路上,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東一句西一句地議論著。那綠竹,那故事,那畫面,那台詞,意猶未盡。

前面將路過小古洞河,河水在夜色里波光粼粼。奇異的景象出現了,面前一閃一閃,螢火蟲!一隻又一隻,一群又一群,螢火蟲們在我們周圍飛來飛去。

天上的星星,河裡的波光,眼前的螢火蟲,啊,我好像在夢裡!而同伴們分明都在大呼小叫:「螢火蟲!螢火蟲!」是真的。這情境,這心情,這麼應和,這麼美!

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麼美麗的螢火蟲。

我從少女到青年,從學生到知青,僵化、枯燥的生活中,有了電影,好像有了一道彩色的光。那光,很遙遠,但也畢竟是光。

在我的青春字典里,沒有「偶像」這樣一個詞。現在,偶像現象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普遍現象,而我,早已過了喜歡、崇拜偶像的年齡。

敬一丹:現在看個電影不算什麼大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到處都是電影院,3D,高清,藍光,各式各樣,但在我們那個時候,看電影是大事,那是需要跟家庭成員分享的大事。大家知道地道戰和地雷戰,信里寫看露天電影是紅旗渠。今天看了電影是西哈努克訪問中國西北。當時特別自豪和驕傲,現在想想看電影值當一說嗎?但那時候,我們的青春就是這麼蒼白!我們看個電影就跟過年一樣。上文的那一天我們來了新電影,春苗是彩色電影,太稀缺,太好看了,電影結束以後我們都不願意出來。其實更多的是出不來,我們的生活太單調了,太沒有顏色了。

3

機會教育,媽媽讓我成長為現在的我

如今流行生二胎,總有人會問,帶娃兒有啥心得?帶倆娃兒有啥特別之處?

教子、教女,當媽不容易,讓兒女相互間保持親密關係,當媽有學問。

我姐是長女,她小時候,爸媽給她的信里,總在重複著一句話:你是姐姐。

讀小學的時候,我和弟弟都仰望我姐。媽媽留著姐姐得到的獎狀,一張又一張,她居然連續八次考得第一名。那時沒有「學霸」這樣的說法,卻有「榜樣」的力量。

我媽總在說:你姐學習好。我們當妹妹弟弟的,就覺得,要是學習不好,都不好意思給我姐當妹妹弟弟。榜樣的力量就這樣形成了。

記得一個冬日,媽媽領我去商店,給我姐買了一支鋼筆,媽媽告訴我,這是獎勵你姐的,她又考了第一名!我當時小學一年級,還沒有開始用鋼筆,我羨慕的不是那支筆,而是羨慕姐姐得到媽媽的誇獎。

也許是為了安慰我,媽媽給我買了一朵粉紅色絹花,別在我的毛線帽子上,我暗下決心:以後,我也要得第一名。但,後來,我一直沒能追上我姐的紀錄,我總是在第三五名、七八名的地方徘徊。

開大隊會的時候,我們在台下,我姐在台上,她是副大隊長,紅領巾飄在她胸前。我和同學顯擺:看,那個戴著三道杠的,是我姐!

有一天,媽媽單獨對我說:

給你姐做一件新衣服,這次,先不給你做了,你姐大了,學校活動多,穿好一點兒,她衣服穿小了,你再穿。

媽媽這樣正式地和我說這事兒,這麼尊重我,還特意告訴我一聲,我心裡可高興了。

嗯!行!

就這樣,媽媽引導著我,為姐姐的優秀而高興,不為誰多了什麼而在意。

媽媽總是在姐弟之間說表揚的話:你姐如何貼心,大弟如何厚道、小弟如何細心……用這樣的方法,讓我們姐弟四個互相欣賞,養成了「不爭」的習慣,長大以後,更形成了「讓」的習慣。

13歲時,父母都去了外地,我管家,經常要給弟弟們補衣服。那天,媽媽臨時從外地回家,她在廚房忙活,我和以前一樣,在縫紉機前給弟弟們補褲子。補丁有點兒厚,我使勁兒推,「咔嗒」一聲,手上一震,啊,縫紉機針穿透了我的右手食指。我的手指動彈不得,並沒有覺得很疼,倒是嚇了一跳。

咋辦?驚慌地喊:「媽—」我媽趕來,神色有點兒緊張,但並沒慌張,她緩緩地推縫紉機的倒輪兒,機針慢慢地從我手指拔出來。這時候,疼了,我看到,我的手指甲的針孔里,滲出一滴血,就像一顆紅珍珠。

這時,我媽並沒有安撫我,而是大聲喊來兩個弟弟:

你們倆,記住,你二姐給你們補衣服,手指都扎穿了。

她也不是大人,她才比大弟大3歲,她替媽媽爸爸照顧你們,你們長大要是不對你二姐好,你們就喪良心了!

兩個弟弟全蒙了,看一眼媽媽,看一眼「紅珍珠」。

我坐在縫紉機前,聽到媽媽的話,心裡生出一種受到鼓勵的感覺:幫媽媽管弟弟、管這個家,這是我該做的,我還能做得更好。

很多年以後,回味這件事,假如,當時,我媽把我摟在懷裡,說:「可憐的孩子!」我立刻就會哭、會委屈、會覺得自己很弱,會可憐自己。而媽媽當時的做法,讓我不委屈、不自憐,並且激起了我積極的心態,去做該做的。

這事兒如果被家教專家當案例,至少總結出兩條:機會教育加深姐弟手足情,逆境中鼓勵積極心態。

敬一丹:很多人問過我,您家的家風是什麼樣子的?我在日常生活中不大用到「家風」這樣的詞,但它存在著,我媽媽是怎樣把「我」變成「我」的?順著我成長的軌跡,我從後往前看,發現,這些日常的機會教育,積極鼓勵,總是不斷豐富著我。日積月累,讓「我」變成了「我」。

《那年那信》

央視著名主持人 敬一丹 著

繼《我遇到你》出版三年之後,敬一丹推出全新作品《那年 那信》。這部作品跨越68年時光,濃縮1700封珍藏家書,承載了五代人的痕迹,是一部「家世」式的成長記錄。

全書共30個篇章,敬一丹以「信中信」的方式與四世同堂大家庭的後代交流,引出信的故事。從1950年的情書,到2018年的「微信控」,不同年代的氣息滲透其中。在敬一丹看來,這些信里記錄的不僅是一個家庭的故事,代代都有故事,家家都有故事,千家萬戶的故事就像一塊塊小拼圖,拼出了不同年代的世間圖景。

對比網路覆蓋、即時通訊的現代,那郵筒上綠色的記憶,那手寫的、穿山涉水歷經寒暑保留下來的信件,絕不僅僅只是一種紀念,更是一種在字裡行間、歲月更迭中的回望。正如敬一丹所說,「回望,連接著昨天、今天、明天。」

今日贈書

●敬一丹老師的故事讀起來尤為真實感人,彷彿就發生在你我身邊,那麼講一件你與家人之間的溫情小事吧

請在評論區留言,我們將按照留言的質量及熱度選出5位書友,贈送《那年,那信》一本。

(截止日到2018年7月6日上午11:00,屆時會在此文留言區公布結果)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笨鳥讀書 的精彩文章:

董卿含淚讀完的故事:43年,一家三代生死只為一件事

TAG:笨鳥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