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年前,那個擋住陽光的人退讓到一邊
——慣看秋月春風之五十七
兩千四百多年前的一天,剛剛用鐵血征服歐亞大陸的亞歷山大大帝,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眾人的簇擁下,躊躇滿志地巡視自己的疆域。
在一座城市的一條街道上,一個貌似潦倒的人正躺在路中間曬太陽,妨礙了隊伍的前行。那些爪牙們正要上前喝斥驅趕時,大帝若有所思地制止了他們。
亞歷山大跳下馬,走到那人的身邊,用平和的聲音自我介紹道:「我是大帝亞歷山大。」
那人依然躺著,懶慵慵地自報家門說:「我是狗兒第歐根尼。」
第歐根尼?第歐根尼!你就是天下皆知的那個偉大哲學家啊!
大帝肅然起敬。他環顧身邊,讓大家不要喧嘩。
大帝溫和地問:「我有什麼可以為先生效勞的嗎?」
第歐根尼伸了個懶腰,很響亮地回答道:「有的,那就是——別擋住我的陽光。」
大帝悵然若失。他掃了一眼身邊的人,喃喃自語道:在這個窮困潦倒的偉大哲學家面前,我的不世功勛究竟算得了什麼呢?
大帝牽著馬,帶著他的隨從們,小心翼翼地從第歐根尼身邊走了過去。
據說世界之王亞歷山大事後感嘆道:「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我就願意做第歐根尼。」
也許,正是從此刻起,歐洲大地上,陽光豐沛,太陽毫無遮擋地照耀著文明的茁壯成長。
還是這位亞歷山大大帝!他的故事和與他有關聯的故事總是那麼讓人回味無窮。
亞歷山大在金戈鐵馬的軍旅生涯中,始終有一批學者追隨他。每到一處,地理學家們繪製地圖,博物學家們收集標本。像近代的拿破崙一樣,亞歷山大也重視科學技術在戰爭中的作用。亞歷山大帝公元前323年病逝後,他的帝國分裂成了三部分,其中之一便是托勒密統治下的埃及。
明顯地與亞歷山大大帝一脈相承,托勒密王朝曾發出政府令,所有到亞歷山大港的船隻都要把攜帶的書交出供檢驗,如發現有圖書館沒有的書,則馬上抄錄,留下原件,將複製件奉還原主。可見,他們是何等重視文化積累,何等推崇知識的價值。在托勒密王朝時代,有一則故事是這樣寫的:托勒密王請歐幾里德為他講授幾何學,講了半天,托勒密王沒有聽懂,便問歐幾里德有沒有更便捷的學習方法,歐幾里德沒好氣地說:「在幾何學中,沒有專為國王設置捷徑。」托勒密王聽後,並沒有發怒,只是謙虛坦然地笑笑。這個故事至少可以說明兩個問題——國王熱愛知識、尊重知識、渴求知識;歐幾里德敢於出言不遜而能安然無恙,足見國王是多麼珍視人才啊!
1265年,但丁出生於一個沒落貴族的家庭。1302年起,他被代表羅馬教皇利益的黑黨終生放逐。在流亡生活最痛苦的時候,但丁開始《神曲》的創作。但丁說過,他寫《神曲》的目的是「要使生活在這一世界的人們擺脫悲慘的遭遇,把他們引到幸福的境地」。但丁贏得了世人的推崇和尊敬。恩格斯稱他是「中世紀的最後一個詩人,同時又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1321年,但丁去世,義大利人民給予了他超過帝王的敬重。當人們把但丁葬在帝王陵墓和聖者墓穴之中的時候,一位參拜者把放在帝王陵墓前的燭燈統統取走,把它們一齊放在但丁的墓前,並且宣稱:「你比他,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更值得接受它們!」
18世紀德國偉大的樂聖貝多芬在街上構思樂曲時,所有的人都會屏息駐足,為的是怕影響了他的神思。有一次,當貝多芬進入高度興奮的創作狀態時,情不自禁地跪倒在道路中央,一支將要經過他所跪路段的殯葬隊伍發現了他時,他們立刻停了下來,樂隊也停止了奏樂,人們向他投以景仰的目光,然後默默地繞開了道路……
近代,戰功蓋世的軍事家拿破崙對科學文化事業也十分關心和愛護。1808年,他將曾因財政問題而夭折的巴黎高等師範學校重新開辦。這位不可一世的人對待科學家的冒犯總表現出格外的寬容。1804年拿破崙稱帝的時候,綜合工科學校的學生們激烈反對,拿破崙對蒙日說:「你的學生怎麼都起來反對我?」蒙日不冷不熱地回答說:「陛下,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們造就成共和派,要想讓他們成為帝制派,總得再給點時間吧。再說,恕我直言,你的彎子也轉得太快了點。」拿破崙沒有因此生氣,反而將一面綉有「為了祖國的科學和榮譽」的旗幟授予該校。1814年,歐洲反法聯軍兵臨巴黎城下,綜合工科學校的學生們要求參加保衛戰,拿破崙風趣地說:「我不能為取金蛋而殺掉我的老母雞。」拒絕了他們的要求。在他的政府部門,有不少科學家任部長。1808年,英法正在交戰,他還是親自在凡爾賽宮為英國化學家戴維頒獎。在他稱帝時期,他與巴黎科學院的院士們交往密切。
也許正是這種無所不在的珍視敬重,才使西方文明史呈現出群星璀璨的壯觀景象。
一棵參天的大樹需要一片厚實的土壤,一個偉大人物的出現需要一個偉大民族的共同孵化和「助產」。在貧瘠的土地上,生長不出碩果累累的莊稼;在春風蕩漾的天地間,百花怒放才有可能成為現實。
請不要擋住文明的陽光,哪怕你的身軀多麼巍峨多麼高大,哪怕你的威力可以觸及寰宇你的鐵騎可以橫掃天下。
讓陽光凈凈地普照大地,照進大腦,照進人心,照進亘古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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