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純榮：遭遇老舊時光

符純榮（達州）

在城裡買了房，資金上遇到麻煩。我將父親當年參與單位集資並分給我的小套房賣了，搬到單位改制後空閑下來的這幢老房子居住。

老房子因修建於1960年代而謂其老。只有兩層樓房，底樓辦公，二樓宿舍更多的是閑置在那裡。

窄小通道兩邊是簡陋的小房間，不足10平方米的樣子，光線也不太好。別說，以前這裡可是熱鬧過一段時光。

在那些年月里，我的父輩們青春飛揚，在這裡留下激情的舞步、亮麗的歌聲。

如今，年華流逝，塵煙散盡，他們逐漸退出青春的舞台，這幢老房子也只能待在角落裡，與孤寂廝守，與寧靜相伴。

由於靠近小鎮背後的大山，充分吸納大地靈氣，老房子冬暖夏涼。混凝土地面、石灰牆壁、竹編頂棚——將時光撥轉到30年前，這裡可是亮堂和高貴的代名詞。

在我闖進來的時候，腳底凹凸不平，牆面掛滿塵灰，曾經光鮮的白牆遍布裂紋。頭頂，附著於竹編上的石灰漿塊裂開一道道縫隙，有些地方開始脫落，露出黢黑而凌亂的天花板。

搖搖欲墜的木窗，每當有風吹動，或者一隻老鼠大搖大擺經過，便像單薄的茅草一樣搖曳，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令人驚訝的是，牆上貼有好些畫報，被圖釘一直牢實地固定下來。雖然早就褪去鮮活的顏色，甚至紙面明顯腐朽不堪，它們卻借著一種衰變過程，見證著流水一樣消失的滄桑時光。

時間最早的那張畫報，日曆顯示是1983年。畫面上，依稀能看見一位美麗的女兵微笑著站在雄偉的軍艦上，身後是廣闊的大海。

它實在太久遠了，以至於讓我只能去懷想那詩意的顏色：蔚藍的大海，蔚藍的軍裝，蔚藍的女水兵的微笑……除了這些，還應該有一些陽光灑下，為整個畫面勾勒出溫和的輪廓。

1983年，那時我快8歲了。

當時，家裡也會貼上這樣一些畫報，英姿颯爽的女兵，剛勁豪壯的軍人，總是特別令人心潮澎湃。

時間最近的一張畫報是1998年，展現的是北京立交橋的景緻，氣勢恢弘，氣魄豪邁，令人嚮往。

畫報一共9張，它們依序排列著，將一段消失的時光在牆上固定下來。

儘管它們表情默然，卻引發我長久的凝眸與沉思，有時還會被它們帶入某段記憶，沉湎於莫名的感動中。

不知不覺，我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小房間。這是我嚮往中的那種環境：幽雅、寧靜、質樸，脫離集市的喧囂，一覺睡下去，可踏踏實實地睡到天亮。

窗外野地里的蛙聲、蟲鳴不絕，讓安謐之夢更添了一份詩意。

偶爾離開幾天，窗戶外沿的縫隙便鑽出一兩株嫩綠小草，高揚著頭，展示出頑強的生命力。

起初，我一見野草躥出，當即狠心掐掉。等到外出一些時日回來，又見到那些倔強的身影，便索性懶得理了。

看來，我的貿然闖入，不應該去打斷小草特有的生存方式——借一粒針尖的位置，也能延續旺盛的生命。

把自己安頓在小鎮，因為溫暖寬厚的老舊時光，我的心境更加安坦、寧靜。因為生生不息的微小事物，我的行走更加堅定、從容。

【「浣花溪」欄目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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