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鏡象 張三進城
北 方 作 家 之 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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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張軒
張三託人給兒子在遠鄉找對象,能說會道的媒婆子是個有心人。
從黃草壩、榆林壩、湧泉壩等山彎子,到沙灘、前灘、關灘等灘邊子遊說,給張三的兒子物色了好幾個姑娘。
但最終都沒有成,原因只有一個,城裡沒房子免談。
關灘老梁的丫頭在鎮區餐廳打工,人勤快,模樣也不錯,媒婆子往家裡跑了幾趟,丫頭說可以考慮,老梁好賴不鬆口。
老梁家濺著唾沫星子對媒婆子說:「你把黑姥娃說下樹來也不行,我們老兩口泥里水裡下了半輩子苦,瓜秧苦了要結個甜瓜蛋,說啥也不能讓女兒種地。」
彷彿種地就是上刀山下火海。
張三嘆道:「這些騷尾巴,明明是個土包子,還想住個洋房子,沒有老子種地,你他媽的到城裡喝西北風去!」
感嘆之後,張三有了新的認識,他認識到,農村機靈些的姑娘大多在城裡,常年守在門上的寥寥無幾。
且基本是老實巴交蹲倒不知道起來的,遠鄉也不例外,張三當然不要這樣的姑娘做兒媳婦。
農村姑娘在城裡做什麼呢?張三一直沒琢磨透。但他對城裡的生活一點也不「感冒」。
那天,他去妹子家,目睹了城裡的許多怪事,至今歷歷在目。
清晨,街上跑步轉悠的人不少,有個婦女拉著狗,喚著人的名字,張三看周圍沒人,又不像是喊自己,覺得好奇。
問:「養這玩意幹啥,小不點點,能看家護院嗎?」婦女瞪了她一眼,說「無聊」。
張三至今沒搞清,婦女是說她自己因為無聊而養狗,還是嫌他多管閑事無聊呢?
幾個「半殼子」老漢在夜光杯廣場揮鞭打老牛,閑球的沒正經。
干著娃娃們都已經不幹的勾當,把平碾碾的廣場糟蹋了,張三想,如果在農村有這麼好的場子,晾曬包穀攢勁的很。
一個送牛奶的媳婦子口哨響了,五樓的人從窗戶吊下個提籃里來,送牛奶的媳婦把牛奶放在提籃里。
不用上下樓,牛奶就運到了樓上,張三覺得,城裡人真古怪,捨得花時間閑轉,卻懶得上下樓。
更離譜的事還在後頭呢,張三嫌酒店飯菜不實惠,借故提前離席。
酒店距妹夫的家不遠,張三轉上出來,不覺回到妹夫家門口。
張三敲開對門說:「我是對門的親戚,他家的人還沒回來。」
對門「嗯」了聲,一名少婦探出頭來問「有事嗎?」張三說,也沒啥事,對門「啪」地關上了,門縫裡飄出三個字「神經病」。
張三本想進去坐會聊會,頓時沒了興緻。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城裡的對門怎麼這般德性!
妹夫的木地板擦得一塵不染,進門就招呼換拖鞋,張三感到很拘謹,乾脆告辭到街上溜達。
街上的行人比早上多出幾倍,熙熙攘攘螞蟻似的亂竄。
吹拉彈唱獻藝的、東南西北瘋跑的、摟肩搭背跳舞的、光天化日親嘴的。
牆旮旯里掀牛的、馬路邊上擺攤的、人行道上乞討的,如此等等,似乎幹啥的都有。
一個姑娘衣著破爛,褲腿膝蓋裂縫,屁股上開個窟窿,雪白的肉皮子若隱若現。
上衣前胸少一塊布,肚母臍子撂在外面。
張三瞅了一陣,這姑娘衣服雖破雖缺卻很乾凈,眸子明亮氣質佳,嫻熟地玩弄手機,沒有一絲憂傷,不像淪落街頭的苦命人。
姑娘發現張三盯著自己,瞪眼罵道「色鬼」,白眼珠子憋了酒盅子大。
張三臊得臉上被榆條抽,忙轉身走開,「呸」啐了一口,自言自語地罵道:「這個騷婊子,把老子想成啥人了!」
儘管張三對城裡有成見,但為了兒子娶媳婦,張三還是妥協了,在兒子25歲那年,同意兒子在城裡買了房子。
在張三的心中,25已經是大齡青年了,農村有句俗話「男過二十五,褲襠爛了沒人補」。
兒子結婚那天,張三在農村家中待客,擺了99桌,吃席的都誇「席厚得很」。
兒媳婦坐月子,張三家地到城裡伺候。沒有老婆,張三上地幹活回來還要倒豬喂狗管牛羊做飯吃,感覺力不從心了。
冬天,油葵制種公司要租地發展自己的基地,村裡動員農戶土地流轉。
油葵公司在村裡制種好幾年了,一直發展不起來。
農戶心不齊,他種你不種,不種的人在地埂上點上實用葵。
為了保證油葵種子純度,油葵公司只能動員農戶把實用葵在開花前鏟掉。
鏟掉實用葵是要賠錢的,有的農戶獅子大張口,一顆葵花有要10元的。
有的農戶嘗到了甜頭,有意在地埂上點上實用葵等著索賠,密密麻麻的,自己都覺得滑稽可笑。
油葵公司為解決這些矛盾耗資費力著不住了,這回下了大決心,要脫胎換骨,把地拿回來掌握經營權。
張三的土地連片成規模,油葵公司願意每畝每年給800元租金,100多畝,十幾萬元的現票子。
既然種田後繼無人了,租就租了吧,價格也不低了。
說實在話,不會種地的人辛苦一年,一畝地不一定能收入800元呢。
張三把房子也租給油葵公司,每年2萬元,自己只留了1間。
張三進城了。臨走前,他去老子的墳頭上燒紙辭行。
他說:「爹呀,你經營過的土地兒子全弄回來了,兒子現在的土地是你當年的好幾倍呀,兒子不用幹活錢就來了。
兒子從現在不種地了,但兒子的土地還在,兒子的地多租金高,兒子才是真正的地主呀,但兒子絕不是當年的地主呀!」
張三進城後,偶爾開車回老家住上幾天,領著小孫子。
小孫子嘴饞,不喝老家的枯井水,不吃枯井水做的飯,張三去村頭門市部買礦泉水做飯。
店老闆撫摸著張三孫子的頭說:「小傢伙聰明得很。」
張三樂呵呵地說:「這龜兒子,每天花老子的50元。」
店老闆忙糾正道:「不是兒子和老子,應該是孫子和爺爺,都當城裡人了,說話不能連毛可草。」
張三拍著腦袋:「瞧我這腦子,把城裡的壞毛病帶來了。」
店老闆閑來無事,閑扯道:「城裡人把自家的小孩叫龜兒子,鄉下人稱自己是老子,你是城鄉結合,兩頭都占上了。」
張三咧著嘴說:「你說的對對的呢,我就是兩棲動物。」咧著的嘴笑得半天合不上。
圖: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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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聰德,男,1967年生,蘭州大學在職大專學歷,現任肅州區文化體育和廣播影視局副局長。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小說、散文集《沙棗花開》。作品文筆簡練,故事飽滿,寓意深長,生活氣息濃郁。
本文發表於《北方作家》2018年第3期雜誌。陽關微信公眾號所刊載內容之知識產權為《北方作家》雜誌及相關權利人專屬所有或持有,未經許可,禁止摘編、複製及建立鏡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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