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是一封日曆

緣分是一封日曆

我在想我們每個人相遇的契機是什麼，在我們國家，大家通常會將相遇亦稱作緣分。

一個不太會珍惜緣分的人會找借口說「什麼都隨緣」，而一個極其看重緣分的人則被認為是重情重義。

我身邊最重情的人想必就是我的二伯了。他瘦高、沉穩、不善言辭。兒時，他與家裡每個孩子交流的方式就是分別跟我們「頂牛牛」（頭對頭像鬥牛那樣看誰頂的過，誰就力氣大），每次我們都能贏，我想，這我跟二伯緣分就從每一次的勝利中結下了。

二伯與爺爺奶奶的緣分是我見過的人中，毋庸置疑是最深沉的。聽姐姐說，當年爺爺奶奶被關牛棚，自己都還是一個孩子的二伯會一個人會做好飯菜給爺爺奶奶悄悄送去，回家再照顧幾個弟弟。從二十幾年前開始他就會給爺爺奶奶打好熱水給他們把腳泡上，慢慢地溫柔地給他們捏腳，擦腳，精細地為他們修剪指甲，從他們身體不好的那一天起就會細心地把花花綠綠的藥丸配好。

2007年，爺爺在家裡感冒，接著惡化，然後病危，最後爺爺在除夕前一晚的破曉中靜靜地走了，這樣一家人跟爺爺的緣分便盡了。爸爸說自己後悔在病床前沒起床給爺爺倒夜壺，他說他知道爺爺比起讓護工伺候更想讓兒子幫他倒掉，可是他沒有。在兒孫口中每個人對爺爺都有可大可小的遺憾，我想所有人在送走爺爺的時候，也許只有二伯心中是無憾的。

奶奶從兩三年前開始慢慢地遺忘一切，從過年的時候把玉米粉當作麵粉包了一筐粘牙的黃色餃子，到最後她忘了兒孫。都說遺忘是一個可怕的過程，當你看著一位自己熟識的人漸漸變得陌生，彷彿自己在這世間存在的一個靈魂影子逐漸消散了一般，在這個煎熬的過程中二伯依然陪伴著她，耐著性子照顧這位易怒又固執的「老孩子」，依舊是細心地配好顆顆粒粒的藥丸，輕輕擦拭汗濕的身子，換下尿濕的褲子。。。最後奶奶腦梗癱在床上了，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當年那位聒噪且做事風風火火的女人身影也徹徹底底湮滅了，可二伯依然在他身邊，她無法排泄二伯只能用工具給她掏出來，沒辦法吃只能把做好的飯菜打成糊給她一口口喂下，能夠每天探望她的也只有他一個人。

那天我看到二伯坐在我身邊，樣子還是我記憶中的他沒有變，瘦高、沉穩、不善言辭。但是曾經他吃飯時會喝滿滿一杯白酒，而那天他只能喝半杯，那一刻我知道他在一生重情重緣的過程中老去了。

今天導師告訴我，緣分就是一本日曆，我們每個人相遇的那一刻這本日曆就翻開了，也許有的日曆厚，有的日曆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日曆也一頁一頁撕掉，撕盡了，緣分也就散了。

緣終會盡，但是緣分又是什麼？不就是陪伴吧，這種陪伴就是在緣起緣落的時候留下一段又一段無悔的過往。可能在某天，奶奶走了，二伯與自己母親這一世母子情就滅了，但他們之間這本日曆終於的便是無悔吧。曾經厚厚的這封日曆直到最後一頁撕下的一刻，也許兩人沒有淚水，也許沒有嚎啕，我想他會輕輕嘆一聲氣，然後揮揮手說一聲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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