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我想活著,行嗎?」
醫院走廊里躺著一個中年男子,他在上班的路上為了躲避一輛汽車,把自己摔到水溝里,翻滾了好幾圈,導致整條大腿骨折,流血不止。兩個小時後他被120送到醫院,一進來就低聲哀嚎。在鄉下的家人還沒送錢來,醫生只給掛了點滴,不能進手術室,五十多歲的大男人疼得哇哇叫,他只能等待。
這是去年我爸住院期間我看到的場景。
下午去醫院,對面一農民工,病情可能很嚴重,但是沒錢做CT,對醫生說他沒有錢,得等工頭下個月發工資,他才有幾百塊可以做CT檢查。出了門口,看到他老婆一個人在外面一邊哭一邊打電話借錢,那瞬間我自己差點也哭了。
這是朋友吳老師6月11號那天在朋友圈裡寫的。
查出乳腺癌的那刻,那個女人癱坐在地上,眼淚嘩啦,一隻手抓著醫生白大褂的衣角,一隻手拿著報告單,跪下磕頭,嘴裡不停地念叨:「怎麼辦怎麼辦,已經沒有錢了,醫生求求你救救我,我孩子還小。」頭撲通撲通磕在地上,整個大廳都聽得清楚,所有醫護人員都沉默了。
這是我跟程醫生看完《我不是葯神》後,他給我講的。
沒有錢,想活著。醫院裡最常見的悲劇。
我不知道這三個故事裡病人的名字,也不知他們的背景,更不知長相。他們可能就活在你身邊。你在超市買東西他剛排在你前面買了一包煙,你周末在餐廳吃飯他或許坐在你對面那桌,你早上上班可能在辦公樓里跟他擠過同一趟電梯。他們是你的陌生人、你的同事、你的朋友,乃至家人,都有可能。
因為疾病從來不挑人,當它找上誰的時候,可沒提前打過招呼。就像《我不是葯神》這部電影里的幾個白血病人家庭:
呂受益,典型的上海男人,小家子氣,見人就憨笑地遞給人家一個橘子。剛患上白血病時,老婆已經挺著大肚子,他想過自殺。他說:「兒子出生我看到他時,我就不想死了。」
劉思慧,夜店裡的鋼管舞女郎,生活中堅強的單親媽媽,為女兒治病不惜委身風塵。她說:「孩子爸知道孩子有病就跑了。」
彭浩,大家都叫他黃毛,一個殺豬的20歲少年,沉默寡言,患病後怕拖累家人,從農村跑出來,頭髮不剪,家也不回。全片沒有幾句話,但在病友死的那天,他哭了。
劉牧師,心懷善意的教堂老牧師,也是白血病患者,時不時就會拽上兩句英文,經常組織病友禱告。他常說:「願主保佑你。」
可主救不了任何人,只能靠凡人自救互救。電影主題曲《只要平凡》里的歌詞寫得對:「沒有神的光環,你我生而平凡」。抗癌藥很貴,他們很窮。這四個病人家庭,跟一個叫程勇的上海人結成了代購團體,專門代購印度低價仿製葯。
程勇原本是一個妥妥的loser,賣壯陽葯,脾氣暴,打老婆,在上海開個屁大點的小門面,窮得交不起租金,整日穿著睡衣躺在椅子上玩玩電腦睡睡覺,油膩的中年男。老婆跟他離了婚,兒子要被帶出國,老爹又得了急性血管瘤,走投無路的他做起了代購低價仿製葯「格列寧」的生意。國內一瓶賣4萬,他從印度進貨,只賣五千,成效一樣。
程勇當老闆,其他四人當助手,五個窮苦小人物組成一個「犯罪團伙」,給國內上千名病友代購。不斷跟競爭對手鬥智斗勇、跟警察反覆周旋,展開一系列善與利、情與法的博弈。這就是《我不是葯神》的故事,發生在2002年的上海,真實事件陸勇案發生在2015年。
《我不是葯神》葯代五人幫
上周我去看了點映,出乎意料的好,好笑又好哭。就兩字:牛逼。即使有一些浮誇和刻意煽情的橋段,但它還會是近十年來一部現象級電影。我跟程醫生在一個20來人的小廳看的,影片結束後沒有人立馬起身走,我的手一直被他握著。這是今年我看到的最好的國產片,出了影院我忍不住在朋友圈誇了王傳君的演技,在豆瓣給片子打了五星。
看哭不是評判電影好壞的標準,就像寫文章一樣。我對好電影的評判標準:不尷尬地講好一個故事。《我不是葯神》做到了,而且講得很出彩。這片子比較厲害的點在於傳達著一種理念:就是不能死,要活,要好好地活。簡單來說就是片名的英文翻譯——Dying to survive,向死而生。
片里隨便哪個病人都活不下去了,疾病改變了他們的人生。就像患癌的老阿婆跟警察說的那番話:「4萬一瓶的正規葯,我吃了三年,房子吃沒了,家人吃垮了。我想活命......誰家沒個病人呢,你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嗎?」
這是我觀影時的第一個淚點,文牧野導演還是厲害,替底層百姓說了這句話,也提出了對高價葯問題的思考。誰家沒個病人呢?是啊,誰家沒有?
那會兒我陪我爸住院,我每天看著病房裡進進出出的病人,就覺得生命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那一個個斷掉的手足,一張張巨額催款單,一聲聲無力的深夜哀嚎,掏空了一個個平凡家庭的下半輩子。
就我家來說,我媽吃了幾十年的葯,幾乎每天都吃。我爸每次跟她吵架,就罵她裝病吃藥花太多錢了。我媽說你個狗日的抽煙喝酒也花不少錢。兩個人能為這種事吵很久很久,我就在邊上哭。
越吵越窮,越窮越吵。電影里假院士真葯代張長林那句話一點沒錯:「這世上只有一種病,窮病,沒法治,也治不過來。」
窮人命賤,可窮人也想活命。再微小平凡的命,也有活下去的權利。無論活得多麼難,還是要活,必須活。
程勇替黃毛說:「他才20歲,他想活命,他有什麼罪?」
老阿婆流淚懇求警察:「我不想死,我想活著,行嗎?」
這部電影的海報上5個人都在笑,影片最後幾分鐘,每個病友摘下口罩也在笑。那是一種求生的本能慾望。
他們再孱弱,也想求生。他們再平凡,也有他們的悲憫,有對病友的善意,有對生活的希望。
呂受益為了求生找到了程勇,先付錢勸說他做了代購。黃毛為了病友,跑來幫程勇打雜,發現程勇的商人本質時質問他「你是人嗎?」。劉牧師為了幫助病友,一反常態當起了程勇的翻譯。劉思慧得到程勇的照顧,心生感激想陪伴他。而最自私的商人程勇,最後倒貼錢給病人代購藥品。
這是這部片子最可愛的地方,沒有一個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除了國內葯企的形象被塑造的過於負面,幾乎每個人物都是立體的,接地氣的,越看越真實的。導演沒有放棄底層小人物,而把鏡頭一直對準他們。每個小人物都有他們的不平凡,每個小人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跟疾病對抗,最後有人贏了,活了下來,有人沒等到,先放棄了。
開頭我講的那個出車禍躺在醫院等待手術費的男人,最終還是等來了他家人湊來的救命錢,交完錢後,醫生把他推進了手術室。
沒錢做CT的農民工,吳老師那天離開醫院的時候,拿了點錢給他們。他在朋友圈裡說:人間真難。希望他們能儘快好起來。
對著醫生下跪的女人,最後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她如今怎樣。
而在這部影片最後,抗癌藥「格列寧」被納入了醫保。
從02到18年,這種慢粒白血病存活率從30%到85%。
看到最後我鬆了一口氣,每個想努力活下去的人都太美好了,平日的小喪真的不堪一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永遠是真理。
這算是一群小人物求生抗爭的一次勝利。不知道現實中有多少病人享受到這個改變,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將死之時還能求自己再努力一下下。
每一個癌症患者還活著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我敬畏。如果你是正常人,那活著只是活著而已。但他們是癌症患者,他們多活一天,就要與病痛、與金錢、與自己抗爭一天,他們每天醒來,都要把人生推翻一遍再重新來過。
如果你某天問我:我不想死,我想活著,行嗎?
我會告訴你:你不會死,你會活著,你必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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