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嘴唇是有意思的事情

觀察嘴唇是有意思的事情

黎荔

記得野花開放時節，興緻勃勃地跑去採摘。那滿山遍野的花朵，就像春天的嘴唇，朝向天空，有的，略有點不高興地撅著嘴，有的，嘩一聲笑開了滿口的牙蕊。總會在不經意的拐角，在石頭縫隙里，在背陰的偏僻處，會發現一些寂寞的花朵，風中搖搖，自開自落。我想，那是春天遺失的嘴唇。

觀察嘴唇是有意思的事情。中國女子自古便有櫻桃小口柳葉眉的說法，生活中嘴唇如一顆紅櫻桃的美人，僅僅凝視其美唇的靜態或動態，那色彩、那紅暈、那種玲瓏剔透的樣子，就讓人心動不已。小時候，家裡養兔子用來補貼家用。拔兔草自然成為我的任務，傍晚一放學我就挎著籃子，去河灘邊收攏野草、摘些葉子，讓兔子們都能吃上新鮮的嫩草。每次帶著清香的草葉回家，投給兔子吃，會蹲下觀察那些嘴唇分成三瓣的小傢伙們，蠕動著粉色嘴唇咀嚼草葉，吃得津津有味的，小鼻子總是不停地聳動著，不知是因為易驚，還是隨時在根據氣味尋覓食物。長大後來到北方，在鄉村裡見到了羊群。羊吃草的時候，將草葉連同清涼的露珠一起卷進嘴裡，偶爾抬起頭「咩」地一聲。羊在河邊低頭飲水的時候，清水捧著它們柔嫩的嘴唇，即使飲水，羊仍小心翼翼。捲毛的綿羊，帶須的山羊，嘴巴都呈現為粉色，也許因為，它們一生都在尋覓乾淨的鮮草，它們的嘴唇從來只在水裡輕輕攪動。

有時，我會觀察不同的嘴唇看得出神。我看有些人將煙叼在嘴上，隨著嘴唇一動一動的，煙從嘴裡緩緩飄出，煙先是往前飄去，立刻被風吹得倒向左邊或右邊。我看有些人特別伶牙俐齒，一串串令人著迷的妙語從那嘴唇里吐出來，有些語句說得實在過於流利了，和那無比柔軟的嘴唇一樣，曲扭一如那些古雅的面具，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我看到美麗的戀人相互熱愛，坐在花園深處，用一隻嘴唇摘取另一隻嘴唇。吻是靈魂與靈魂相遇在戀人的嘴唇上。為什麼他們在陶醉的時候要閉上眼睛呢？難道只有閉上眼睛，才能找到嘴唇？我還看到並不是所有優美的嘴唇，都能說出親切的話。對情感的無知，也許才是最要命的無知，它滋生冷漠與輕蔑、仇恨與恐懼，使人們的嘴唇，那些無辜的嘴唇，說出輕率而固執的話語，彼此傷害的話語。

此時此刻，也許，有人在夢中願為玫瑰般的嘴唇而死，有人正在橫渡雙唇的海峽在其中波峰浪谷，有人用乾冷的嘴唇，在輕輕啜飲一杯午夜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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