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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觀不正 但陳述的是事實

大概是從前天起,我的朋友圈裡就被《我不是妖神》這部電影刷屏了。大概的關鍵詞有這麼幾個:真實事件,題材突破笑中帶淚啥的。看了一下故事梗概,明白這故事大概講了個啥。因為故事的原型是幾年前引發全國議論的「葯俠」陸勇案。當時自己還在朋友圈裡就中國應不應該開放進口仿製葯和人辯論來著。記憶猶新。

全片看完,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這不是一個喜劇片。至少不應該貼上這樣的標籤。雖然徐崢在片中加入一些笑點進去。比如散葯那段的快速剪輯和逼夜場老闆跳舞的那一段。但或許是因為劇情,題材本身並不可笑的設置,讓這些包袱並沒有主創想像中的那麼響。唯一好玩的那一段就是打群架的部分。除此之外,電影劇情十分流暢。導演文牧野,是北京電影學院碩士畢業。在徐崢和寧浩的加持下整部電影採用了線性敘事,十分工整。把電影的情緒把握的十分合理。幾位主演也貢獻了十分精湛的演技,沒有誰會讓你覺得尷尬。

這裡需要提前表揚一下王傳君同學。早年間看《愛情公寓》,如果不看演員介紹的話,你會覺得劇組請了一個日本人演的。不提戲外的紛爭,王傳君同學這幾年一直在磨練自己的演技,把自己往一個演員的路子上推,可以說他是目前愛情公寓里演技最好的。從他一登場滑稽地摘口罩,你會覺得可笑,但是作為全片每一個鏡頭幾乎都在沖人微笑的角色。他很好地把握住了絕症病人那種無奈又不甘的情緒。讓觀眾感覺他就是一個絕症病人,讓人心疼。據說小王同學為了扮演好角色親自去和白血病人同吃同住體驗生活,每天8000下跳繩減重,以達到貼近角色的目的。真是敬業的小夥子啊。

片中涉及到了兩個個人物的轉變,第一個轉變是徐崢飾演的程勇,片中他一開始表現出來的是一個生活失敗的loser。販葯是為了賺錢,而不是為了救人。一瓶進價500的葯售價5000.可以說很暴利了。作為全片的核心人物,他的發展決定了故事的展開,人物的轉變也往往決定了片子的好壞。一個人物為什麼突然有覺悟,變得脫離了低級趣味,變得有利於人民。需要電影給予一個合理性,否則人物會顯得單薄,故事後期的轉折也會變得虛假,這是編劇面臨的最大困境。(不然你們以為大鵬的《縫紉機樂隊》怎麼折的?)這部電影的轉型是十分成功的。首先是因為編劇給予了主角足夠多的複雜性,在劇情的一步步推進過程中讓人物慢慢發生變化。程勇最初為啥去走私販葯,一方面長期走私神油讓主角對這事兒怎麼干門清(神油真的不好用嗎,你要不要配合愛經一塊賣啊?),另一部分主角身陷困境,這麼干也是為了救人——為自己的父親籌集藥費。編劇為了告訴大家這不是壞人還專門設置了一個如假包換的無良商人張長林(王硯輝演反派真的演技爆炸,唱喜羊羊的黑社會老大賣起假藥來一點都不虛,最後調戲警察那一下讓我感覺到了joker附身,你差一個影帝啊)在劇情推進中和病人及其家屬的接觸讓他慢慢發生了改變,最明顯的一次是對思慧色心大起又愧疚離去,一次和受益吃飯深受感觸,讓他性格有了改變,為後來的轉折做了很好的鋪墊。

其次,徐崢老師貢獻了十分精湛的演技。程勇是一個小人物,他所有的目的都很簡單,並不高尚,販葯的時候也戰戰兢兢,生怕出事,舉報張長林的時候還要問一嘴怎麼判,可見這個人物是心虛的,徐崢老師真的是貢獻了與以往不一樣的演技,讓這個人物富有層次,十分立體。讓最後的轉折富有說服力。一個一開始嫌棄病人戴口罩的loser到最後撕扯警察說出那句「他才20歲,他想活下去有什麼錯?」人物的一點點轉變是讓觀眾看的到的。

還有一個人物轉型,是刑警曹斌(哇,周一圍的聲音真的好聽!!!!),他所代表的是廣大走進電影院的觀眾。奉公守法,對內情並不了解,受上級指派追查假藥的下落。警察的身份讓戲劇衝突在這個人物的身上有所體現。作為一個警察,他見過很多法大於情的案件,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但是隨著案情的追查,尤其是查到了病患那裡去的時候。面對老人的求情,他很掙扎,因為他知道他在這麼查下去就會斷了很多人的活路所以他做出了他的選擇。他所面臨的,也是我們這個社會面臨的窘境。正版葯吃不起,仿製葯違法。這種情與法的困境,全片大多數人都站在了情的一邊,而只有他站在法的一邊,或者說,站在衝突中間。他不知道怎麼辦,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辦。

如果說最後本片有什麼缺點的話,一個是醫藥公司的臉譜化傾向。本片把鍋甩在了醫藥公司的身上,這樣做可以突出主要矛盾,減少敘事的壓力這樣做作為電影手法是沒問題的。但是這樣一個體裁,面對如此爆炸的票房,容易有引偏輿論,帶跑觀眾之嫌。將一個多方參與的矛盾簡化成了葯患雙方其實是有點不太負責的。當然再往下深究的話預算和編劇要爆炸,這是一個十分值得討論的話題,在現階段的中國電影,和新手導演文牧野面前,能做到這一步其實我很高興了,畢竟國產電影敢做社會題材的太少了,應當鼓勵。再就是結尾滿滿地求生欲。可能是《無人區》把寧浩和徐崢弄怕了吧,雖然拉低了電影的立意,但是為了過審,參照上文,可以理解。

綜上,喜歡思考和劇情向的童鞋們,這部夏季爆款不應該錯過,故事張力很足。從《親愛的》到《我不是葯神》,這幾年中國電影的進步著實的,比中國足球快啊

好了,看影評的同學看到這裡就可以關閉頁面了,下面是我的私貨時間

如果你看到了這裡,說明你要麼是個好奇心寶寶,要麼和我一樣,對這個電影所涉及的問題有自己的思考和見解,我很歡迎大家和我討論,我先說說我的看法。

正如片名所說,這個片子三觀不正。為什麼呢,因為片中的主角程勇的所作所為,雖然起到了救人的目的,但是不值得提倡。他的所作所為,在我的理解里,算是傳統文化中的「俠」。我是一個喜歡法家的人。《五蠹》里有這樣一句話「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程勇的做法固然令人感動,也值得人欽佩。但是能救人嗎?我覺得不能,因為不穩定。這樣一個走私的途徑是遊離於法律界限之外的。所能受到的約束只有內心的自然道德法則。於是我們看到的不僅有程勇,還有張長林後者的嘴臉令人生厭,一瓶進價500的葯售價20000,就這還是有很多人買,面對警察的斥責,他依舊能夠笑嘻嘻地說出:「我這一年救的白血病人,沒有1000也有500,怎麼說也算是行善積德了吧嘿嘿嘿。」更何況這孫子之前真的在賣假藥。對於患者來說,這樣一個醫藥代表走到你面前,拿出一瓶價格便宜得多的葯告訴你藥效一樣。你敢不敢買,敢不敢吃?不是所有的藥販子都像程勇一樣搞到了正確的源頭。也不是所有的病患都像呂受益一樣找到了可靠的人。

可是正版葯的價格真的很貴啊。這就是核心的問題,正版葯為什麼這麼貴。看這篇影評的朋友肯定這幾天也看了很多其他的影評。可能也看到了很多站在醫藥公司角度的「洗地貼」。當初「陸勇」案爆發的時候,知乎上就有一句回答很棒

「靶向葯之所以昂貴到要賣幾萬元,那是因為你能買到的已經是第二顆葯了,第一顆要的價格是數十億美金。」葯企開發一種新葯,成本巨大,不僅是至少十幾億美金的投入,更重要的是時間成本。

下面這段話引自中國腫瘤時訊的一篇文章:

「一種新葯,從理論階段構效關係的研究,到合成路線的規劃,到製藥工藝的開發,再到葯代動力學和毒理學的驗證,再到劑型的選擇,最後把「活生生」的葯做出來——這才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之後是漫長的臨床研究。在動輒十幾年的臨床研究過程中,還需要根據臨床反饋,不斷改進位葯工藝,任何一個小環節的差錯,就可能前功盡棄,新葯胎死腹中。好不容易臨床研究結束了,葯企又要面臨新葯註冊的嚴峻人物。雖然美國FDA的審核期只有6個月,中國葯監局的審計時間最短也可到4個月。但實際上,新葯註冊長達數年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仿製葯幾乎完全沒有研發成本,省了幾億美金和10餘年的時間,因此仿製葯雖然便宜但可以很賺錢。如果不給專利葯市場壟斷的機會,讓葯企看到新葯可能的暴利機會,葯企是不會有任何動力做科研開發新葯的。」

劇中有一位慢粒白血病老太太的自白讓人動容:

「領導,我求求你,別再查「假藥」了行么。這葯假不假,我們這些吃的人還不知道么?我吃了三年正版葯,房子吃沒了。家人也被我吃垮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便宜葯,可你們非說這是假藥。不吃藥,我們就只能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這是一個問題,沒有什麼問題的代價是人命。這些人不該死,我不認識該死的人。他們的確不是在保藥販子,是在保自己的命。但是他們這麼做,是在殺死更多的人。更多的,和他們有關或者無關的人。面對這樣的問題,印度給出的方案是「強制許可」。立竿見影,但弊端很明顯,削減了葯企製藥研發的動力,新葯的研製會越來越慢,葯企對開發針對發展中國家疾病的藥物毫無興趣。最後,吃虧的還是病人。更廣範圍內,更長時間跨度內的病人。我很理解這種自然樸素的求生欲,因為還是那句話,沒有沒有什麼問題的代價是人命。但是這麼做,不對。

那麼,這個問題該怎麼辦呢?片尾給出了答案,納入醫保,嗯,是個法子,但能解決問題嗎?好像有限。納入醫保的只是一部分,這種滯後性的制度保障永遠不能覆蓋到所有的人。而且總有人吃不起,把四萬一瓶的葯降到5000都有人吃不起。難道降到500,100?

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思考過一個問題,我們應該如何定義藥品。政治學裡有一個概念,叫做公共產品,指能為絕大多數人共同消費或享用的產品或服務。如國防、公安司法等方面所具有的財物和勞務,以及義務教育、公共福利事業等。特點是一些人對這一產品的消費不會影響另一些人對它的消費,具有非競爭性;某些人對這一產品的利用,不會排斥另一些人對它的利用,具有非排他性。一般由政府或社會團體提供。那麼藥品是否屬於公共產品。如果大家搞不明白,我們不妨這麼想,醫療屬不屬於公共產品。在我的印象中,它是屬於公共產品。藥品如果也屬於公共產品的話,就出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所謂的格列衛,是公共產品中的一種,作為一種公共產品,企業提供就會以盈利為目的,而民眾則需要平價便宜的公共產品。這就出現了供需矛盾。因此公共產品的提供只能是政府和一些社會團體。因此,讓企業擔負醫療科研是不是會比國家,政府擔負更好呢?政府可不可以集中採購,實行供銷呢?政府,和其他社會團體在這裡到底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至少,是應該值得或者允許大家討論的。

不論如何,我們應該感激程勇,或者故事的原型,陸勇這樣的人。他們如普羅米修斯一般盜下天火,而不惜自己被鎖鏈縛在高加索山脈的一塊岩石上。任飢餓的惡鷹啄食他的肝臟,任痛苦持續三萬年。魯迅說「我們自古以來,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為捨身求法的人」我不知道陸勇這樣的葯神屬於哪類人,但我的確看到,像他們這樣的人,用身軀,把僵化的制度撞開了一縷縷細小的裂縫,然後讓陽光灑進這些縫隙之間,開出美麗的小花。正如這部電影一樣,它做了它能做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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