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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學習:「西泠八家」最後一位大師

一天,錢松的好友楊峴來見錢松,看到錢松書案上擺著一套《漢銅印叢》,這套書是乾隆17年汪啟淑藏輯的,共12冊,存印1200冊,但錢松這一套只有六冊,鉛黃凌亂,幾近殘損,楊峴於是問錢松:「這是怎麼回事?」錢松嘆了一聲說:「唉!這是我的老師啊,我自己初學篆刻時,就是跟著這個印譜一方一方的逐印摹仿,年復一年下來,不知不覺的我竟然摹仿了幾個來回了。篆刻不從漢印下手,猶讀書不讀十三經、二十二史。你記住這一點,如果後世再聽到這樣的話,你千萬不要把它當成虛誇不實的言論。」這本來只是朋友之間交往的一件小事,但是後來,楊峴把這件事記錄了下來,寫在《錢君叔蓋軼事》里。或者這可能是楊峴基於對朋友的誇讚,可能言過其實了,但再看錢松自己的記錄,他在「范禾私印」的邊款里記道:「得漢印譜二卷,盡日鑒賞,信手奏刀,筆筆是漢」。顯然,楊峴的記錄應當是真實的。錢松不僅是「印宗秦漢」的倡導者,也是一位實踐者。

(錢松和他的印)

錢松的篆刻有很高的水準,據說同列「西泠八家」的趙之琛一見錢松的作品,就驚嘆道「此丁(敬)、黃(易)後一人,前明文(彭)、何(震)諸家不及也。」(《廣印人傳》)浙派同宗的印家有這麼高的評價是相當厲害了,或許這還有誇大的成分,但是稍晚一些的著名印論家魏錫曾也給了很高的評價,他在《錢叔蓋印譜》後面寫了長長的跋語,最經典的一段是:「余於近日印刻中,最服膺者,莫如錢叔蓋先生。先生善山水,工書法,尤嗜金石,致力於篆隸,其刻印以秦、漢為宗,出入國朝丁(敬)、蔣(仁)、黃(易)、陳(豫鍾、鴻壽)、奚(岡)、鄧(石如)諸家。同時趙翁次閑,方負盛名,先生以異軍特起,直出其上……」顯然,當時已聲名天下的趙之琛對錢松的佩服是真實的,錢松的成就的確了得。

一、個人簡介

錢松(1818-1860年),初名松如,字叔蓋,號耐青、鐵廬、耐清、老蓋、古泉叟、未道士、雲和山人、西郊、秦大夫、雲居山人、雲居山民、鐵床覺者、見聞隨喜侍者,晚號西郭外史。浙江錢塘(現在的浙江杭州)人,因居吳山鐵厓,又給自己的居處起名鐵廬。錢松見識廣博,從小酷愛金石文字,隸書、行書功力很深,山水花卉皆有造詣,猶精篆刻。

(錢松的畫)

如上所說,錢松篆刻得力於漢印,旁涉丁敬以下西泠諸家,能另闢蹊徑,是「西泠八家」中一位有建樹、有創新的印家,對晚清民國印風的轉變和開拓產生過較大的影響。遺憾的是,1860年3月,太平軍攻克杭州,錢松正當壯年,一家在城破之日闔家飲葯自盡(戰爭對文藝的摧殘),使錢松未能盡展其才,十分可惜。錢松逝後,其14歲的次子錢式被晚清另一位篆刻大家趙之謙收留,趙之謙視為骨肉,納為入室弟子,悉心教習,最終亦成篆刻名家。

(錢松的字)

錢松一生以布衣終,光緒三年邑人高邕輯其遺印成《未虛室印賞》四卷,另有《鐵廬印譜》、《錢叔蓋印譜》、《錢胡印譜》(與胡震合輯)等行世。

二、印學貢獻

1、皖、浙橫站的發端。錢松年歲略大於趙之謙(趙之謙生於1829,錢比趙大11歲),如果談到打通皖、浙兩脈,當然不能不提趙之謙,但是正如魏錫曾的評論中所說,在錢松的印作中,已經兼具鄧石如的印風特徵,這顯然是打通皖浙更早的一位,我們看他的一方印作:

(富春胡震伯恐甫印信)

「富春胡震伯恐甫印信」,顯然,這方印里(這樣式的作品不止一方,這裡僅舉一例,下面的作品列表裡還有同風格作品),早已不是浙派單純的切刀一種刀法,也不僅是浙派方折的篆法,而是兼具了皖派的沖刀和圓轉的篆法,更明顯的是,在白文印里已經開始有明顯的「以書入印」的方法。顯然,對於錢式來說,他在摸索漢印到了極致的同時,也熟悉了浙派印風,他對浙派印風的熟識可以見他的「米山人」印款:「國朝篆刻,如黃秋盦之渾厚、蔣山堂之沉著,奚蒙泉之沖淡,陳秋堂之纖穠,陳曼生天真自然,丁鈍丁清奇高古,悉臻其妙。予則直溯其原委歸秦漢,精賞者以為何如?」

(米山人及邊款)

顯然,他是在浙派道路與秦漢印風道路上上下求索的過程中發現了鄧石如的,與趙之謙一樣,錢松找到了鄧石如開闢的「印從書出」的道路,並一路踐行下來,這對於浙派,是有巨大的創新意義的。倘錢松壽數延長,浙派或將更加發揚光大。

二、沖切削並用的刀法,打破刀法藩籬。我們經常提到吳昌碩刻印不拘刀法,其實,在錢松這裡,早就有這樣的觀點,我們來看他的一方作品及邊款:

(蠡舟借觀及邊款)

「蠡舟借觀」這方印的邊款里,錢松寫道:篆刻有為切刀,有為沖刀,其法種種,予則未得,但以筆事之,當不是門外漢。甲寅冬,叔蓋」。當長期的刻印實踐使錢松的刀法從心而出之後,他真切地認識到,「但以筆事之」,用刀如用筆(比他較早的皖派大師吳讓之也有同樣的高超刀藝),他總結了前人的經驗,創造出了切中帶削,切沖並用的新刀法,頗具筆意。這種新意從一定程度上使錢松與其他的西泠各家拉開了距離,也奠定了他在篆刻史上的地位。

3、「爛銅風格」的開創。或許是因為錢松在臨摹漢印的過程中使用的《漢銅印叢》所使用的印泥較濕的原因,又或者是因為錢松長期浸淫漢印審美上取向,一種疏密對比強烈的爛銅風格的印風被錢松取法、提煉而成為一種獨特的風格,我們看他的作品:

(聽秋翰墨)

這種印風,為後來的吳昌碩發揚光大,難怪吳昌碩在他的「千尋竹齋」的邊款里說「漢人鑿印,堅朴一路,知此趣者,近惟錢耐青一人而已」。我們看下邊作品裡的「楊石頭藏真」一印,是不是有點吳昌碩印風的味道?我們猜想,或者是趙之琛在同樣的歷史時期,將工穩一路走到了極致,到了錢松這裡,就在寫意一路上恣肆發展了,一部篆刻史,總是工寫交替前行的。

三、篆刻作品

(見聞隨喜)

(次山)

(保之)

(又號蓮汀)

(山水方滋)

(以古為徒)

(丁丑鼻山)

(老夫平生好奇古)

(徐氏珍藏)

(稚禾所藏)

(周閑翰墨)

(大小二篆生八分)

(壬申生)

(集虛齋)

(集虛齋)

(稚禾手摹)

(范叔隸古)

(稚禾八分)

(范五)

(范禾印信)

(壬辰叔子)

(胡鼻山人宋紹聖後十二丁丑生)

(藏壽室印)

(鼻山藏)

(楊季仇信印大貴長壽)

(范湖居士周閑之印)

(恨不十年讀書)

(餘事作詩人)

(閔釗)

(大司寇章)

(應氏家藏)

(生於癸巳)

(蓉圃詞翰)

(心心契合)

(芸軒)

(讀未見書室印)

(致軒)

(稚禾金石)

(任熊印)

(楊石頭藏真)

錢松究竟算不算浙派的印家,這個問題是有爭論的,把他歸為浙派的西泠印人(比如劉江編的《中國篆刻聚珍.錢松卷》)說:「從錢松的大部分作品風格來看,錢松篆刻與浙派前賢還是一脈相承的,說他的印風與浙派無涉不切實情,浙派的每一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傾向,程度不同而已,錢松對於漢印有自己的理解,對於浙派印風有自己的表現特點,與其他浙派諸子相比個性特徵更加明顯了一些。因此把錢松眾浙派中拉出來,並不是科學的開放的流派觀。」但認為把錢松拉出來獨成一家的名家也有,比如韓天衡先生在《豆廬印話》 中就說:「錢松雖八子之末,而取徑敬身,又有摹漢印二千鈕之功力,天資高、功力厚,故所出已非浙派可囿,惜其籍西泠,故被推上了「西泠八家」的「交椅」。而以吾之見,錢松足以超過六家,而與丁敬比肩。」大家各有視角,各有立場,所說也都有道理。

錢松給我們的啟示至少有一點,就是真正從漢印入手,像他一樣,大量地臨摹漢印,好作品自然而然就來了。不是有那樣一句話嘛:「沒有方向時,只管努力,有方向時,只管堅持」,而大量的臨摹漢印,已經有了方向,所缺的就是堅持。

(【印人傳】之27,部分圖片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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