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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資治通鑒》1813——一次蹊蹺的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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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22年(公元445年)

初,魯國孔熙先博學文史,兼通數術,有縱橫才志;為員外散騎侍郎,不為時所知,憤憤不得志。父默之為廣州刺史,以贓獲罪,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為救解,得免。及義康遷豫章,熙先密懷報效。且以為天文、圖讖,帝必以非道晏駕,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以范曄志意不滿,欲引與同謀,而熙先素不為曄所重。太子中舍人謝綜,曄之甥也,熙先傾身事之。綜引熙先與曄相識。

熙先家饒於財,數與曄博,故為拙行,以物輸之。曄既利其財,又愛其文藝,由是情好款洽。熙先乃從容說曄曰:「大將軍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遺命,以死報大將軍之德。頃人情騷動,天文舛錯,此所謂時運之至,不可推移者也。若順天人之心,結英豪之士,表裡相應,發於肘腋,然後誅除異我,崇奉明聖,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請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君子,大人以為何如?」曄甚愕然。熙先曰:「昔毛玠竭節於魏武,張溫畢議於孫權,彼二人者,皆國之俊乂,豈言行玷缺,然後至於禍辱哉!皆以廉直勁正,不得久容。丈人之於本朝,不深於二主,人間雅譽,過於兩臣,讒夫側目,為日久矣,比肩競逐,庸可遂乎!近者殷鐵一言而劉班碎首,彼豈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所爭不過榮名勢利先後之間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發之不早;戮及百口,猶曰未厭。是可為寒心悼懼,豈書籍遠事也哉!今建大勛,奉賢哲,圖難於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鴻名,一旦包舉而有之,豈可棄置而不取哉!」曄猶疑未決。熙先曰:「又有過於此者,愚則未敢道耳。」曄曰:「何謂也?」熙先曰:「丈人弈葉清通,而不得連姻帝室,人以犬豕及相遇,而丈人曾不恥之,欲為之死,不亦惑乎!」曄門無內行,故熙先以此激之。曄默然不應,反意乃決。

曄與沈演之並為帝所知,曄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嘗獨被引,曄以此為怨。曄累經義康府佐,中間獲罪於義康。謝綜及父述,皆為義康所厚,綜弟約娶義康女。綜為義康記室參軍,自豫章還,申義康意於曄,求解晚隙,復敦往好。大將軍府史仲承祖,有寵於義康,聞熙先有謀,密相結納。丹陽尹徐湛之,素為義康所愛,承祖因此結事湛之,告以密計。道人法略、尼法靜,皆感義康舊恩,並與熙先往來。法靜妹夫許曜,領隊在台,許為內應。法靜之豫章,熙先付以箋書,陳說圖讖。於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併入死目。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稱:「賊臣趙伯符肆兵犯蹕,禍流儲宰。湛之、曄等投命奮戈,即日斬伯符首及其黨與。今遣護軍將軍臧質奉璽綬迎彭城王正位辰極。」熙先以為舉大事宜須以義康之旨諭眾,曄又詐作義康與湛之書,令誅君側之惡,宣示同黨。

帝之燕武帳岡也,曄等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帝,扣刀目曄,曄不敢仰視。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濟,密以其謀白帝。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書,選署姓名,上之。帝乃命有司收掩窮治。其夜,呼曄置客省,先於外收綜及熙先兄弟,皆款服。帝遣使詰問曄,曄猶隱拒;熙先聞之,笑曰:「凡處分、符檄、書疏,皆范所造,云何於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以曄墨跡示之,乃具陳本末。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風吐款,辭氣不橈。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滯於集書省,理應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又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將三十作散騎郎,那不作賊!」熙先於獄中上書謝恩,且陳圖讖,深戒上以骨肉之禍,曰:「願且勿遺棄,存之中書。若囚死之後,或可追錄,庶九泉之下,少塞釁責。」

曄在獄,為詩曰:「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曄本意謂入獄即死,而上窮治其獄,遂經二旬,曄更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系。」曄聞之,驚喜。綜、熙先笑之曰:「詹事疇昔攘袂瞋目,躍馬顧盼,自以為一世之雄;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設令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顏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曄、綜、熙先及其子弟、黨與皆伏誅。曄母至市,涕泣責曄,以手擊曄頸,曄色不怍;妹及妓妾來別,曄悲涕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曄收淚而止。

謝約不預逆謀,見兄綜與熙先游,常諫之曰:「此人輕事好奇,不近於道,果銳無檢,未可與狎。」綜不從而敗。綜母以子弟自蹈逆亂,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矣。」

收籍曄家,樂器服玩並皆珍麗,妓妾不勝珠翠。母居止單陋,唯有一廚盛樵薪;弟子冬無被,叔父單布籍。

裴子野論曰:夫有逸群之才,必思衝天之據;蓋俗之量,則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以道,將之以禮,殆為鮮乎!劉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貪權,矜才以徇逆,累葉風素,一朝而隕。向之所謂智能,翻為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陳多不盡,為曄等辭所連引,上赦不問。臧質,熹之子也,先為徐、袞二州刺史,與曄厚善;曄敗,以為義興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義康爵,收付廷尉治罪。丁酉,詔免義康及其男女皆為庶人,絕屬籍,徙付安成郡;以寧朔將軍沈邵為安成相,領兵防守。邵,璞之兄也。義康在安成,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嘆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為宜也。」

柏楊白話版:445年(南宋·元嘉二十二年)

南宋帝國政府又發生流血大整肅(這已是第三次)。

最初,魯國(山東省曲阜市)人孔熙先文學、歷史知識十分淵博,同時也精通陰陽巫術,野心勃勃;擔任編製外散騎顧問官(員外散騎侍郎),受不到當世人的欣賞,很不得意,心中憤憤不平。老爹孔默之當廣州(州政府設番禺【廣東省廣州市】)州長,因被控貪贓枉法,判刑。全國最高統帥(大將軍)、彭城王劉義康加以營救,才免予執行(到底是什麼刑?沒說清楚)。等劉義康貶到豫章(江西省南昌市。參考四四〇年十月),孔熙先心存感激,暗中盼望報恩。而且,他上觀天文,下看神秘預言書,肯定皇帝劉義隆最後定死於非命;更顯示這種兇殺,由骨肉動手:並進一步顯示下一任的皇帝,將在江州(州政府設豫章)興起。孔熙先發現范曄對現狀並不滿意,打算結成一黨。可是,孔熙先在范曄眼中,沒有分量。太子宮貼身侍從官(太子中舍人)謝綜是范曄的外甥。孔熙先不顧身份,百般奉承,謝綜遂引見孔熙先跟范曄相識。

孔熙先家庭富有(全是老爹孔默之貪污來的錢),常常跟范曄一起賭博。孔熙先假裝自己技術低劣,故意輸錢給范曄(這種模式,在官場中,稱「政治牌」。不但必輸,而且還要輸得天衣無縫,使對方以及旁觀者【假如有旁觀者的話】都確信對方技高一著,贏得高明。輸家往往還會讚歎:「輸了錢,輸得心服口服,因為學了一手。」或者故作憨狀,纏戰不休,輸錢不止。在「政治牌」中,輸家是事實上的贏家,贏家是事實上的輸家),范曄既貪圖孔熙先的錢財,又喜愛他的才華,兩人感情遂越來越親密。於是,在一個氣氛融洽的場合,孔熙先對范曄說:「最高統帥(劉義康)英明決斷,地上人民及天上神靈全都敬佩,自從失去職位,被貶到南方邊疆,天下人心憤怒。我接受老爹臨終時的遺命,用一死去報答最高統帥的大恩。最近,人心騷動,天上星辰混亂,說明時機已經成熟,無法推開,也無法後延。如果上應天心,下順民意,廣結英雄豪傑,裡應外合,在皇宮之內發動政變,然後誅殺反對我們的人士,擁護聖明的天子,號令全國,誰敢不從?我願意以七尺高的身軀,三寸長的舌頭,建立大功,成就大事,而把成果獻給各位長官,前輩認為如何?」范曄因吃驚過度,霎時間呆在那裡,孔熙先說:「從前,毛玠忠心侍奉曹操,張溫竭力附和孫權,這兩位都是國家的人才,豈僅僅是言行不當,才招來大禍(毛玠同情崔琰冤獄,曹操逮捕毛玠下獄;參考二一六年五月。張溫引薦暨艷不當,被孫權免職;參考二二四年八月)?都是因為太廉潔、太正直,受到排斥。前輩所受皇上(劉義隆)的寵愛,不比曹操、孫權對毛玠、張溫的寵愛更深。而前輩所受的讚美,卻超過毛玠、張溫。鯊魚群斜眼看著你為時已久,而你想跟他們以平等的地位,並肩競爭,怎麼能夠!最近,殷鐵(殷景仁乳名)一句話,劉班(劉湛乳名)頭顱粉碎(參考四四〇年十月),他們豈是真的有殺父殺兄之仇,或百世不解之怨?事實上所爭的,不過名望和權力,誰先誰後而已。等斗到最後,陷害對方,唯恐陷得不深,動手不早。誅殺一百口人,還認為不能出氣消恨;真是令人寒心,怎麼能僅靠坐在那裡讀書,就可以遠離麻煩?現在,建立偉大勛業,擁護聖明,在危險中尋求安全,用安全代替危險,享受厚利,博取美名。這些益處全都呈現時,怎麼可以放棄,而不爭取?」范曄猶豫不敢決定。孔熙先說:「有比這更嚴重的原因,我不敢出口。」范曄說:「只管告訴我。」孔熙先說:「前輩世代清白烜赫(范曄曾祖父范注、祖父范寧、老爹范泰,都有名聲),可是,卻不能跟皇家通婚,以致世人把你們當做豬狗看待,前輩卻不認為是一種恥辱,還打算為皇家效死,豈不是有點糊塗。」范曄家庭有傷風敗俗的醜聞,所以孔熙先用它激起范曄的羞憤。范曄不再做聲,但決定參與發動政變計劃。

范曄跟國務院文官部長(吏部尚書)沈演之同時受南宋帝劉義隆的寵信,入宮的時候,范曄如果先到,一定在宮門口等候沈演之,一同入宮。可是沈演之先到,卻往往單獨被劉義隆召見,范曄遂心生怨恨。

范曄擔任過劉義康總部的助理官,曾觸怒劉義康。但外甥謝綜及謝綜的老爹謝述(范曄的姐夫),都受劉義康厚待。謝綜的老弟謝約又娶劉義康的女兒。謝綜現在當劉義康的記錄軍事參議官(記室參軍),自豫章返首都建康,傳達劉義康對范曄的歉意,要求化解過去的恩怨,於是二人感情恢復昔日親密。

全國最高統帥府秘書長(大將軍府史)仲承祖受劉義康的寵信,聽到孔熙先的陰謀,二人遂秘密結合。首都建康市長(丹陽尹)徐湛之(會稽公主劉興弟的兒子),受舅父劉義康寵愛,仲承祖因此更結交徐湛之,把陰謀告訴徐湛之。道士法略、尼姑法靜,也都感激劉義康往日的恩德,同吋都跟孔熙先來往。法靜的妹夫許曜,在宮廷擔任禁衛軍軍官,承諾作為內應。法靜前往豫章,孔熙先托她帶一封信給劉義康,對神秘預言書加以說明。於是,一個宮廷政變計劃秘密實施。並著手調查平常他們所不喜歡的人,列入黑名單,等待政權到手後,一一誅殺。孔熙先命老弟孔休先撰寫文告,宣稱:「叛徒趙伯符,罪大惡極,率軍冒犯皇上,大禍延及儲君(趙伯符當時是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將軍】;孔熙先等要無辜的趙伯符當替死鬼,連同太子劉劭,一起剷除)。徐湛之、范曄不顧性命危險,揮刀奮戰,斬趙伯符和他的叛亂黨羽。現在,派中央軍事總監(護軍將軍)臧質,攜帶皇帝印信,前往迎接彭城王,正式登基。」孔熙先認為,發動這樣的大事,應有劉義康的命令,才可以團結人心。范曄又模仿劉義康的筆跡,寫給徐湛之一信,命他肅清皇上左右的惡官。大家就把這封偽造的信,讓同黨們過目。

劉義隆在武帳岡給劉義季餞行時(參考本年九月十七日),范曄等本來準備當天發動。許曜站在劉義隆身旁擔任侍衛,把佩刀微微拔出刀鞘,向范曄使出眼色,范曄臨時恐懼,不敢抬頭。而一會工夫,宴席結束。徐湛之恐怕事情不能成功,遂把全盤陰謀向劉義隆告密。劉義隆命徐湛之搜集證據,於是搜集到政變文告以及參與政變者的名單,呈報皇帝。劉義隆遂命有關單位逮捕,徹底追查。當夜,傳喚范曄進宮,被軟禁在國務院外交司(客省)。在軟禁范曄之前,先行逮捕謝綜跟孔熙先兄弟,他們全都承認參與政變。劉義隆派人審問范曄,范曄仍隱瞞抗拒。孔熙先聽到消息,笑說:「所有行動計劃、印信、文告、信件,都是范曄手筆,為什麼現在卻去撒賴!」劉義隆把范曄親自寫的筆跡拿給他看,范曄才低頭承認,全部招供。

第二天,武裝士卒把范曄送到最高法院監獄(廷尉)。孔熙先一經詢問,全部說出,侃侃而談,十分坦蕩。劉義隆對他的才華,大為驚奇,派人慰勉他說:「以你的才能,在顧問署(集書省)埋沒那麼久,應該有這種非常舉動,這是我虧待你。」又責備前任國務院文官部長(吏部尚書)何尚之說:「教孔熙先年將三十歲,而仍當編製外散騎顧問官,怎麼不變成叛徒!」孔熙先在獄中上書劉義隆,表示感謝;但同時根據神秘預言書,警告劉義隆小心骨肉之間的災禍,孔熙先說:「希望不要把這份奏章拋棄,而要保存在立法院(中書)。如果我死之後,能有人追查防範,也好使我在九泉之下,稍稍減輕闖下大禍的責任。」

范曄在獄中作詩說:「雖沒有嵇康的琴,伹媲美夏侯玄的從容不迫。」(「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嵇康被司馬昭誅殺時,臨斬,低頭觀察日影,命拿琴來,彈完一曲《廣陵散》;參考二六二年·夏侯玄被司馬師所害,押解東市刑場時,面色不變;參考二五四年二月。)范曄預料,入獄當天,就會處死。但劉義隆要徹底調查這樁失敗政變的內幕,所以二十天沒有行動,范曄遂燃起一線希望。看守員戲弄他說:「外邊謠傳:總管(太子宮總管【太子詹事】范曄)可能判無期徒刑。」范曄乍聽之下,驚喜交集。謝綜、孔熙先失笑說:「范曄想當初是什麼模樣,捲袖擂胸,眼噴怒火;跨馬賓士,左顧右盼,豪氣萬丈,自認為是一代英雄。現在卻心亂如麻,怕成這個樣子!即令赦免不死,而做人臣屬,反而圖害人主,還有什麼面目活著?」

十二月十一日,范曄、謝綜、孔熙先,跟他們的老弟和兒子以及同黨,全部誅殺。范曄的娘親趕到刑場,哭泣流淚,斥責范曄,用手擊打范曄脖頸,范曄臉上沒有慚愧顏色,妹妹和小老婆們前來辭別,范曄悲不自勝,眼淚如雨。謝綜在旁提醒說:「阿舅,你的臉色可跟夏侯玄的不一樣。」范曄才停止哭泣(范曄死年四十八歲)。

謝約沒有參加政變陰謀,看見老哥謝綜跟孔熙先經常聚會,常規勸他:「孔熙先這個人把天下事看得太簡單,喜愛出奇制勝,不走正當途徑,進取心太強,做出的事太絕,從不檢討自己的行為,不可以跟他過度親密。」謝綜不接受,結果失敗。謝綜的娘親,因兒子和老弟全陷叛逆,不肯前去法場見最後一面。范曄對謝綜說:「我姐姐(謝綜的娘親)不來,見識高過別人!」

沒收范曄的家產,樂器、衣服、玩物全都非常珍貴華麗,小老婆們戴不完的珍珠翡翠,可是,娘親所住的地方卻孤單簡陋,只有一個廚房,滿堆燒火用的木材,侄兒冬天沒有棉被,叔父冬天只有單布衣。

裴子野曰:

有超越人群的才能,一定想一飛衝天。有超越世俗的抱負,一定不願久居低位。要這樣的人,嚴守普通規則和正道,行為受禮教約束,恐怕絕無僅有。劉湛、范曄都心志驕傲,貪圖權力,自負才能,不惜叛逆,多少代累積下來的名門世家,霎時之間,崩潰瓦解,平常日子所謂的智慧能力,反而成了自殺的工具。

首都建康市長(丹陽尹)徐湛之向南宋帝劉義隆所做的告密,並不詳盡,仍有隱瞞;而在很多地方,范曄在供詞中又咬定他是同謀。劉義隆下令赦免徐湛之,不再追問。臧質是臧熹的兒子(臧熹是臧燾的老弟,參考四〇四年三月);之前,當徐、兗二州(州政府設彭城【江蘇省徐州市】)州長,跟范曄最是親厚。范曄被處死,調任臧質當義興郡(江蘇省宜興市)郡長。

有關單位奏請削除彭城王劉義康爵位,逮捕交付最高法院(廷尉)定罪。

十二月十三日,劉義隆下詔:剝奪劉義康和他的兒子、女兒所有封爵,全家貶為平民,註銷皇家戶籍,押解安成郡(江西省安福縣),軟禁看管。任命寧朔將軍沈卲當安成郡郡長(相),率軍防守。沈邵是沈璞的老哥(沈璞,參考四四〇年十二月)。劉義康在安成郡閑時讀書,讀到西漢王朝淮南王(厲王)劉長事(參考前一七四年),不禁放下書本,嘆息說:「原來古時候就有這種事,我竟然不知道。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應該。」

讀書筆記:范曄身居高位,深受皇帝寄信,而又與劉義康有過節,;劉義康已經失勢,孔熙先的謀反,在內孤立,在外更無援手,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孔熙先的說辭,明眼人一看就站不住腳,以范曄的聰明,不會看不出。孔熙先謀反行為很幼稚,范曄的謀反很蹊蹺。

范曄身居官場,樹敵過多,太多人慾除之而後快。

*王鳴盛曰:

范曄的曾祖父范汪、祖父范寧、老爹范泰,三世都是儒家學派學者。范曄更精通儒家經書及歷代史籍,擅長寫作,在南宋帝國當官,地位崇高,享有大名,卻忽然被指控謀反,連同四個兒子、一個弟弟,一齊綁赴刑場,斬首示眾。研究案情,范曄性情輕率急躁,行為不知道檢點,跟妄人孔熙先來往,他的罪惡不過如此,絕不可能做出謀反之事。只因范曄生於三九八年,南宋帝國奪取政權時,他二十二歲。當劉裕最初建立宋國封國政府時(參考四一九年七月),便擁護劉家,已沒有絲毫故國(晉帝國)之思,而新興王朝(南宋帝國)的恩寵又十分優厚。孔熙先因劉義康被逐往豫章,打算謀殺現任皇帝劉義隆,迎立劉義康登基,一片胡思亂想,事情之必然不能成功,連白痴都會知道,范曄怎麼可能跟他同謀?而且,劉義康當權時,范曄曾因飲食上的小小過失,被罷黜驅逐(劉義康娘親安葬的前一天晚上,范曄在宰相府酗酒,打開北窗,聽唱輓歌,大為快樂),對劉義康一定怨恨。孔熙先勾引范曄的外甥謝綜,謝綜曾經從中調解,即令怨恨可以消除,怎麼能變得甚至反過來還要殺身以報?范曄跟劉義隆之間的關係,分屬君臣,在遊樂場合,奉命彈琵琶陪歌,因不肯盡情演奏,受到彈劾(范曄喜彈琵琶,能彈出新調,劉義隆很想一聽,屢次暗示,范曄都假裝聽不懂。有一天,劉義隆擺下御宴,飲酒嬉笑,氣氛至為歡樂,對范曄說:「我打算唱一首歌,請你伴奏。」范曄遵命。可是劉義隆歌聲剛剛住口,范曄也立刻停止撥弦)。劉義隆愛他的才華,並不加罪,反而任命他當首都東區衛戍司令(左衛將軍),掌握保衛皇家的禁衛軍,參與政府高階層決策,深受信任,應是一種奇遇。卻忽然之間,翻臉倒戈,除非他已喪心病狂,怎麼竟會如此!孔熙先遊說范曄,最大的煽動是:皇家不肯跟范家結親。當時,南宋帝國門第高於范曄的非常之多,難道都跟皇家結親?范曄竟因此一點之怨,圖謀弒君,不合情理。

范曄最初意志堅定,最後閉口不答,他之拒絕,至為明顯,竟然說他謀反的意志因此而定,難道不是誣陷?范曄曾對劉義隆說:「劉義康奸謀已露,恐怕有變。」(范曄說:「我考察兩漢王朝故事,親王犯了詛咒大罪,就應依照大逆條款處罰,何況劉義康邪心惡行,已經顯露,卻到今天都平安無事,我深感困惑。大的樹榦一直放在那裡,一定會把人絆倒,兄弟骨肉之間,外人難以發言,我因受恩深重,冒險陳述。」劉義隆不理。)這種尖銳的警告,反而變成他不過在那裡試探皇帝態度的罪狀。這些指控,乃是收集范曄叛變證據,無法收到,只好對這些話加以曲解。甚至又指控:衡陽王劉義季等出京(首都建康)前赴任所,劉義隆在武帳岡餞行,范曄等竟預定在那天發動政變。一個渺小的文化人,打算使出壽寂之(參考四六五年十一月)手段,這是什麼邏輯?何況,孔熙先明明是主謀,弄到後來,范曄反而成了主謀;徐湛之告密,也稱:「賊臣范曄。」真是不能理解。

范曄剛被捕時,拒不承認,答辯說:「而今,皇家穩固得如同磐石,藩籬四方豎立,假設僅在中央政府發動,追求僥倖,各地軍區司令,起兵討伐,能維持幾天不被消滅?而且,我的官位已經夠高,再往上擢升一級兩級(位至宰相),自然會有那一天,為什麼用滅族的行動,去交換一定可以得到的東西!」又說:「我早就想報告皇上,只因孔熙先叛逆的行跡還沒有顯明,而又盼望把此事消滅於無形,所以,延誤到今。」然則,范曄不過知情不報而已,而竟然認定他是叛亂的領導人!為什麼?范曄善彈琵琶,劉義隆想聽一次,他都始終不肯,耿介倔強,大都類此。他所撰寫的《香方序》,對政府權貴,一一諷刺(《香方序》中,諷刺庾炳之嫉妒,何尚之虛偽,沈演之諂媚,羊玄保昏聵,徐湛之庸俗,慧琳道人滑頭),可以推想范曄平日自恃才華,待人驕傲:痛恨他和厭惡他的一定很多,最後終於聯手陷害。《宋書》所有記載,全是當時苦心編織出來的文章,但仍錄出他答辯的話,而《南史》連這些話全都刪掉,范曄遂永蒙難以昭雪的奇冤。

范曄跟沈演之同時受皇帝的知遇,沈演之每次都先行入宮晉見,不肯等待范曄,史書說范曄因此對沈演之怨恨,才有叛變之意。我認為范曄未必為這件事怨恨,但可以肯定,沈演之正是嫉妒范曄的才華,嫉妒范曄的寵愛,所以加以陷害;可參考《宋書·沈演之傳》。范曄又告訴何尚之說:「謀逆這件事,孔熙先曾經說過,因為看不起他這個小娃,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而今忽然受到責備,才發覺自己有罪。你用正道輔佐政府,使天下沒有冤苦,我就是在身死之後,仍望你看顧此心。」而何尚之,卻正是陷害范曄的鯊魚群之一,也見《宋書·何尚之傳》。范曄竟然向他訴冤,不過是情勢已急,不能選擇。范曄又告訴自己:外人傳言庾部長(尚書)憎恨他,而他想不出被憎恨的理由。庾部長者,指庾炳之。范曄雖自認為沒有對不起庾炳之的地方,但《宋書·徐湛之傳》說:「劉湛伏誅,太祖(三任帝劉義隆)委任沈演之、庾炳之、范蔚宗等。」爭權妒寵,庾炳之陷害范曄,在情理上必是事實。范曄在獄中給外甥、侄兒寫信,論及他所撰寫的《後漢書》,說:「《贊》是我的文思精華,沒有一個字沒有用處,這部書流行之後,理應有知音人士。自古以來,內容這麼龐大,思考這麼精密,還從來沒有過。」他是這樣的自負,危難之中,牢房之內,仍津津樂道,使人深感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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