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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神,為中國電影贏得尊嚴

一刷《我不是葯神》,還沒出影院大樓我就迫不及待發了條胖圈:「不負電影之名,十分推薦,一定要看。」

這是我第一次用「不負電影之名」來評價一部國產片,這個「不負」來之不易:一方面它為中國電影找到了該有的尊嚴、另一方面,影片未曾忘記對於優秀視聽語言的追求。

關於這部電影,網路上鋪天蓋地的觀後感很多,之於題材,那是一扇門的開啟。今天,我想換個角度,從視聽語言的角度與大家一起來閱讀《我不是葯神》的電影文本——一句話總結,它是建國以來中國最具商業價值與類型化意義的現實主義題材電影,好看,影像流動之間彌散著既浪漫又陽剛的味道,那是一種堅守的溫情。

來看電影。當然,本文涉及劇透,你要慎讀。

影片開場,一首印度歌曲將人們帶到了2002年的上海,在白血病人的病痛人生出場之前,動感歡快的印度歌曲為影片注入了節奏與活力,這是一部披著喜劇外衣的悲情故事,故事從那個坐落在擁擠街道上的印度神油店開始。

神油店的主人程勇看起來十分中年油膩,一組鏡頭交代了他的市井人生,他老婆帶兒子跑了、他缺錢。從那時候開始,影片的主場景-神油店內的布光以紅、橘色係為主。紅色、橘色代表了主人公對於金錢的慾望。

影片中有一個場景令我印象深刻,程勇帶著兒子玩耍,吃飯時兒子向程勇要錢買運動鞋,鏡頭給了程勇一個近景,他很拮据、但當他從錢包里掏錢的時候,攝影機似乎能夠捕捉到他內心的微笑,兒子想要運動鞋,找的不是養父,而是他這個親生父親。程勇在神油店裡賣葯的時候是市井的,而這一刻,程勇卻又是要強的。

從上面那個鏡頭開始,導演在接下來的影片中運用了大量的近景和特寫鏡頭。近景與特寫鏡頭將人物從環境中「剝離」出來,觀眾在大銀幕上能夠感受到他們內心的細微變化,這樣的景別設定極具代入感,而這也正是新現實主義美學所主張的鏡頭調度,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真實呈現人物內心感受,《我不是葯神》的畫面是需要觀眾與人物共呼吸的。

呂受益的初次登場是極具喜劇色彩的,畫面中的他摘下了一層又一層的口罩,那一刻,觀眾還不知道口罩在影片中所承載的吶喊。在後面的情節中,口罩的無數次出現,將白血病人與現實社會隔離開來,所有帶著口罩的人們都是邊緣而孤立的,他們吃不起價格昂貴的進口葯,他們即將被這個世界拋棄。核心道具成為了影片中的主要敘事元素。

當然,《我不是葯神》的核心道具還有很多,例如桔子。在世界影史經典影片《教父》中,桔子也是非常重要的核心道具之一,桔子的每一次出現,都會有人死亡。在《我不是葯神》中,桔子出現過三次,每一次都與呂受益有關。

呂受益與程勇在神油店裡第一次交談,為了討好程勇,呂受益遞上一隻桔子;第二次出現,呂受益病情惡化,程勇去病房探望,呂受益對程勇說「你先吃個桔子吧。」 桔子第三次出現的場景是在呂受益的追悼現場,程勇穿過戴著口罩的人群,發現黃毛哀傷地坐在地上吃桔子。桔子暗示著呂受益的命運歸宿 - 死亡。《我不是葯神》運用核心道具構建了隱喻與象徵蒙太奇。

程勇的父親急需動手術,而他卻苦於沒錢,這個信息影片並非是通過簡單易懂的台詞直接丟給觀眾的。程勇駕駛著他那輛破車,攝影機以他的主觀視角給了後視鏡一個特寫,當觀眾看到後視鏡里程父那張滿臉溝壑的臉龐,立即體會到程勇內心的焦灼,究竟要不要去走私假藥?

影片從那一個鏡頭開始向人們展示主人公所面臨的道德困境,這是一部關乎「選擇」的電影,而這個選擇有兩個方向:一是金錢,二是道德,影片的世界觀也因此而構建。

瑞士醫藥公司的代表在影片中第一次登場就遭遇到尷尬,他們試圖平複眼前那一群戴著口罩的白血病患者的抗議,然而,人群中有人向他們潑屎。從一開始,影片已經對瑞士醫藥公司進行了道德宣判,那是一個骯髒的利益集團。

在後面的場景中,醫藥代表在警察局與警官曹斌握手時沾上了鮮血,攝影機特意給了他的手部一個特寫鏡頭,那是沾染了人血的一隻手,那隻手令人聯想到舊時語文課本里讀到的人血饅頭。《我不是葯神》是一部始終在表達的電影,它的表達不是通過說教、而是通過電影的鏡頭語言。

程勇面臨現實問題選擇了去印度走私格列寧。細心的觀眾會發現,從他落地印度的那一刻開始,橘黃色系充斥著大銀幕,人們看到程勇的衣服是橘色的、印度司機兼導遊的頭巾是橘色的、計程車是黃色的、市場里小攤販在炸鍋里正在油炸的食物是橘黃色的、行人的T恤是橘黃色的、印度藥商辦公室里文件夾的顏色是橘黃色的,與程勇神油店裡的橘色布光相呼應,橘色代表了慾望,程勇這一次印度之行的核心就是為了掙錢。

是的,為了給父親治病,他的印度之行是利益驅使的。《我不是葯神》在美術與布光上是非常講究的,不同的色彩在不同的階段參與著敘事。

程勇帶回了第一箱走私格列寧,呂受益激動得用手來回撫摸程勇的大腿,這是一個笑點、也是一個深層次的淚點。攝影機給了呂受益的面部一個特寫,這時候的光源是柔和的暖光源,呂受益的內心充滿著希望。

在後面的情節中,影片也多次通過冷暖光源的切換來呈現人物心理、鋪陳故事的走向 ,例如呂受益全家請程勇吃飯,暖暖的柔光灑在三人的面部,走私格列寧為不幸的人們帶來了短暫的平安與快樂 - 高級的電影語言並不是時刻都需要台詞的。

接下來,影片中有一個看似不經意間的特寫鏡頭塑造了一個更為立體的程勇。在與白血病人代表討論賣葯細節的那個場景,程勇先是吸著煙,然後不滿面對的人群個個戴著口罩,無奈之下病人們只能一一摘下口罩。

在這一個段落中,畫面通過手射的快速游移在病人們臉上來回切換,主觀鏡頭中的他們個個面容憔悴不堪,然後攝影機回到程勇的臉上,那是一種猝不及防的震驚,接下來攝影機悄悄下滑,細心的人們看到程勇悄悄熄滅了香煙。一個鏡頭,展示了程勇善良的本性,好的攝影鏡頭是會說話的。

另外,提到抽煙,程勇在影片中絕大部分的出場都在抽煙,一開始是因為生活所迫,他很有壓力,需要抽煙,再接下來是面臨道德困境,他因選擇焦慮而需要抽煙,然而,片尾,他出獄之後,曹斌遞上一包煙,他說「戒了」,為什麼呢,細心的觀眾會知道,因為格列寧已經列入了醫保,程勇此後也無需再焦慮。抽煙是一個動作細節,而這個細節的設計是具備了塑造人物內心的功能的。這就是電影。

程勇成立了賣葯小分隊,慧慧、牧師、黃毛相繼登場,隨著劇情的推進,大量的中近景為人們呈現了精彩的群像戲。在影片中,特寫鏡頭是為了塑造人物而生的、而中近景鏡頭則是為了體現人物關係,多機位拍攝與手持攝影的運用為人們帶來了鮮活的人物,每一個人物的設定都承載著一定的功能,慧慧代表著母性的溫柔、牧師的信仰其實是用來搞笑與反諷的、而黃毛,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人物。重點說幾句黃毛。

在影片中,黃毛的人設代表了傷痛,影片是怎麼展現這一點的呢?他的工作地點是屠宰場,其中一個特寫鏡頭中,一隻蒼蠅叮在了帶著血絲的生肉上,然後畫面切至黃毛,他戴著手套,手套上是屠宰留下的動物鮮血。黃毛第一次搶葯被程勇追逐暴打,他的嘴角流出了鮮血。

同樣,散夥飯上黃毛向程勇最後敬酒告別,他一飲而盡之後打破了啤酒瓶,攝影機悄悄給了他的手一個特寫鏡頭,滿手鮮血。黃毛的命運註定就是要流血還要送命的。

怎麼讓觀眾心疼黃毛的流血受傷呢?影片的做法是讓觀眾感受到他的善良。黃毛的話不多:第一次「你是為了錢」、第二次「謝謝勇哥」、第三次「你說的是人話么」、第四次「躲開」、第五次「準備回家」系列、最後一次」痛快了「,這個受教育程度不深的孩子,時刻展現出來的是人性中最光輝的一面,那就是善良,於是,當他受到傷害的時候,人們會心痛。

他的全家福作為影片中的另一個核心道具也出現過三次,正是基於影片對於黃毛的角色塑造,才使得後來黃毛去世之後,程勇獨自在暗中哭泣的那場戲如此動人心扉,徐崢也因此完成了最具感染力的表演之一。

程勇的走私葯業務越做越大,印度神藥店裡面的光影也發生了變化,橘色逐漸隱退,程勇在面對道德困境的選擇中逐漸發生了立場上的轉變,他的出發點不再是始於金錢的慾望,於是,藍色登場。

細心的觀眾會發現人物的服裝顏色也隨之由之前的橘色系變成藍色系,無論是呂受益的藍毛衣還是黃毛的藍白格T恤,都與程勇的藍衣形成了呼應。當程勇為了病人再次奔赴印度購買格列寧的時候,印度人的頭巾橘色依舊,而程勇已經換上了藍色的襯衫,藍襯衫與全景鏡頭的天空的藍色相映襯,是內心的憂鬱、也是純凈。《我不是葯神》是一部用色彩來敘事的影片。

除了紅色、橘色、藍色,白色也是影片的主打色調。每當場景切換到醫院或警局的時候,畫面中的布光都是白色冷光,那是病痛的無情、是法大於情的無奈。

令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呂受益臨終前程勇去醫院裡探視他的場景,一個中景鏡頭,前景是程勇悲痛的臉龐、後面依稀可見的是一個紅色的果籃,在半虛半實的背景畫面中,紅色果籃在醫院白色窗帘的映襯下像極了鮮血,那個畫面令人心生恐怖,是啊,呂受益就要死去了。

從呂受益簡陋的追悼現場出來,內心無限悲痛的程勇見到了一大群面帶口罩的白血病患者,他們在狹長的過道上依次排開,攝影機以一個主觀視角從人群中走過,畫面中依次出現靜默無語的病人特寫、然後回到程勇的臉上,這個時候,燈光將程勇的面部打成半陰半陽,程勇正面臨一個嚴肅的道德困境,如果再次出來進口走私葯,他可能面臨法律的制裁、如果將病人的需求置身不顧,他又會於心不忍,他的心遊走在明暗邊緣,光影的運用也參與了敘事。

事實上,在長達117分鐘的影片中,導演在不同的場景中都運用了豐富的電影語言來完成人物塑造與敘事,除了色彩、光影、核心道具與攝影機的調度,人物關係的呈現也是藉由影像語言而非台詞體現的。例如,警官曹斌在面臨道德困境時做出了選擇,他決定去求情,然而,他的上級領導告訴他」法大於情』。

在那一幕場景中,領導站在樓梯的高層,曹斌位於底層,高低的空間落差暗示著二人的權利大小,處於樓梯上層的領導的權利是凌駕於曹斌之上的,所以最後曹斌只能無奈辭去任務。同樣的影像表述還出現在小警官審問張院士的那一幕。

在有限的篇幅中,我們很難對影片中的每一處細節都進行詳盡解讀,在結束本文之前,我還想再描述影片中最感動我的兩個段落:

程勇與黃毛在海邊交談嬉戲的那一幕,美麗的夕陽將一抹暖色灑滿了大銀幕,那是影片中鮮有的溫暖、安全、愉快、釋放的片刻,黃毛與程勇在柔和的暖光中達成了和解,程勇讓黃毛把黃毛剃了回家鄉看看,那一刻的祥和美好與之後黃毛慘遭車禍的悲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正因如此,人們在後續的情節中才能感受到極大的震撼與感動。

影片的結尾同樣令人動容,儘管是身處囚車之中,陽光還是倔強地透過車玻璃、透過鐵欄杆鋪灑在程勇的臉龐上。囚車突然停了下來,依舊是特寫鏡頭,我們看到程勇的臉上從悲傷到驚訝、再到震撼、最後滿面淚流。這個特寫鏡頭所呈現的人物內心變化堪比之前呂受益在散夥飯中被迫離開的那個段落,特寫鏡頭為演員的表演提供了無限的空間。

另一個近景景別中,囚車玻璃上映襯著程勇的臉,與這張映射出來的臉龐同時出現在畫面上的是前來送行的人群,人們靜默無聲、卻又此處無聲勝有聲。每一個人都默契搬摘下了口罩,那是白血病人們回饋給程勇的最大禮遇。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影院中很多的觀眾都在哭泣,《我不是葯神》刻意煽情了嗎?並沒有,影片在情緒表達上反而是冷靜而剋制的,這一點可以參見程勇機場送兒子的場景,

對於《我不是葯神》,人們的感動是基於一個優秀視聽體系的鋪墊與表達,我想,那正是電影語言的力量,也是電影的魅力所在。

《我不是葯神》,不負電影之名。

我是小愛,愛電影的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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