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博士VS女明星
呆博士VS女明星
【內容簡介】
他堂堂一個博士生，頭腦聰明卻不苟言笑；她堂堂一個炙手可熱的歌手，漂亮迷人，卻獨獨愛著這麼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哥哥」。
他們明明相愛，卻在每次靠近彼此的時候不自覺地後退，再後退。
直到「哥哥」要迎娶別人了，她才終於發現，沒有了他，她再也活不下去了。
《飛言情》2010年07期
【配圖來自於網路】
1
幾個小時以前，溫哥華那邊還是濛濛細雨，一下飛機這裡卻是晴空萬里。
迎面走來的女子光彩照人。她頂著一頭Lady Gaga的炫目髮型，白皙細緻的肌膚在溫和的陽光底下折射出陣陣動人心魄的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隱藏在墨綠色的蒼蠅墨鏡下，似笑非笑的嘴角紅潤剔透，像滴著水的潤澤，Prada今季最新款的黑色大袍被瘦削高挑的她穿著沒有顯得累贅反而有著恰到好處的美感，十二厘米的細高跟被她穿著走起路來像是腳步生風仍然如履平地。
才剛剛推著黑色的碩大行李箱走出安檢門，身後還有四五個一身黑色衣褲的彪悍威猛的保鏢緊跟著，歐陽雅芝伸手欲想要伸手扶正快滑落下來的墨鏡，陣陣驚心動魄的尖叫聲從遠至近而來。
「雅芝！雅芝！我們愛你！」歐陽雅芝略微抬了抬眼皮，便輕易看見自己國際後援會的成員穿著一樣的衣服努力地舉高巨型橫幅沖自己尖叫。
歐陽雅芝剛剛在飛機上因難吃得恐怖的飛機餐而幾度欲嘔，所以現在連一個機械的笑容也擠不出來。她動作熟練地低頭，一手扶著蒼蠅墨鏡一手被前面的經紀人死命地拉開與一眾粉絲保持一定的距離。她突然抬起眼睛，掃視一圈卻還是只能看見形形色色的沖自己大叫大跳大笑毫無儀態可言的可憐小粉絲，卻獨獨沒有他的身影。
哎，歐陽雅芝，你一定是最近工作忙暈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你難道不記得了嗎，他從小到大都是很討厭你的啊！
歐陽雅芝在經紀人和保鏢的護送下上了一輛早就停在機場A出口的白色保時捷。幾乎所有剛剛死守了幾個小時的粉絲全都涌了出來追車。保時捷很快便開動消失在黑色柏油路的盡頭。附近的計程車也被瘋狂的粉絲攔截下來立刻開走。
本來還混亂不堪的場面只用了那麼幾秒鐘便冷卻了下來。
陽光微微傾灑，有陣陣微風吹過柏油路兩邊栽種的高大法國梧桐，飄落下了幾片翠綠的葉。
有一個身形頎長穿著最平常的白色襯衫深藍仔褲的男生從機場A出口慢慢地走了出來。一不留神便踩中其中一片梧桐葉。他在原地站定，突然淺笑。才兩年而已，怎麼感覺雅芝完全不一樣了呢。扶了扶鼻樑上那副厚厚的近視眼鏡，歐陽英奇低眉看著懷中的一小束水仙花，上面的幾片花瓣還隱約泛著水珠的奪目光澤。他終究還是擠不過那一大群專屬於她的瘋狂粉絲，而她也如意料中的並沒有看見自己。
「英奇，雅芝是今天回國的飛機嗎？」晚上，飯桌間，歐陽英奇隻字未提起過今天去機場的事情。他一直埋頭吃飯，飯粒沾在光潔的下巴上也渾然不知。媽媽則張羅著為父子二人盛湯。
聽爸爸一句似是無心的話，歐陽英奇連忙抬起頭，起身去找電視遙控器，然後打開電視機。
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平時除了閱讀專業書籍也甚少關注娛樂新聞。此時娛樂頻道正播放著一則新聞，新聞主角正是歐陽雅芝。
「離開中國前往加拿大發展了兩年的女歌手歐陽雅芝今天回國，一下飛機就有成千上萬的粉絲守候在那裡，場面曾多次陷入恐慌的混亂當中……」
「成千上萬？不至於吧？」歐陽英奇突然嘀咕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沒有？」媽媽裝作沒有留意電視機正在播放的新聞，「你有去現場嗎？」
「我……」一陣清脆的門鈴打斷了歐陽英奇的話。他連忙起身走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的瞬間，他有著恍如隔世的錯覺。彷彿眼前這道門已經不是門，而是一道時空門，打開，便可以讓曾經以為念念不忘的珍貴記憶悉數送回到自己的腦海中。
歐陽英奇站在這一頭。
而站在那一頭，正是歐陽雅芝。
他們名義上是兄妹的關係，實際上卻沒有一丁點兒的血緣關係。
他們遙遙對望著，彷彿從來沒有走近過彼此，而其實，他們此刻卻有著咫尺天涯的距離。
2
在歐陽英奇的記憶中，十二歲的那一年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情。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來都是和睦相處相敬如賓的父母開始了沒日沒夜地爭吵。直到有一天，爸爸領來一個女生，她就是今天的歐陽雅芝。那個時候她才八歲，卻已經出落得漂亮精緻，陶瓷般的肌膚微微刺傷了自己黑曜石般的眼睛。
歐陽爸爸說，這個女孩是他青梅竹馬尹蕊婭的女兒。尹阿姨因為一場車禍離開了人世，獨獨留下這個只有八歲大的小女孩。爸爸於心不忍，於是便從孤兒院領回這個小女孩。
「你……」媽媽當時的臉一定漲得通紅，只隱約記得她伸手指了指歐陽雅芝，咬咬牙，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辦法說出口。
「蕊婭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現在她出事了，我有責任要好好照顧她的女兒……」
「可是你連那個女人的丈夫是誰也不知道不是嗎？」歐陽英奇那時候不懂得這句話的含義。他只記得媽媽當時竭斯底里的怒吼和噴薄而出的眼淚。直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歐陽英奇隱約猜測到雅芝的生母和自己爸爸的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那個時候雅芝已經成為自己家中的一分子，媽媽再也沒有大吵大鬧但也從來不會對雅芝有過任何親熱的行為。在旁人眼中漂亮的雅芝就是內斂安靜頭腦發達的少年歐陽英奇的妹妹。
是啊，妹妹。小時候歐陽英奇曾經無比渴望想得到一個妹妹。然後，歐陽雅芝就真的出現了。
「怎麼？才兩年不見就已經不認得我啦？」看似玩笑的口吻卻藏著十足的冰冷和輕蔑。歐陽英奇條件發射地讓了讓身子，歐陽雅芝便大步流星地走入家中。
曾經，這個家就是她的家。可是現在，她住豪宅也有名車，早就已經忘記這個家了吧。
父母看見歐陽雅芝的突然「拜訪」也是嚇了一跳。但是身為多年的大學教授，他們也只是不動聲色地停下碗筷想要看看這個「女兒」究竟想要做什麼。
「不要一副見鬼的樣子好嗎？」歐陽雅芝冷笑，她拍了拍手，一直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保鏢便捧著幾個大箱子走了進來。「這些呢，都是特地買給你們的補品，你們是要用呢還是要扔呢悉隨尊便。」
「雅芝！」爸爸在歐陽雅芝想要轉身之前便叫住了她。歐陽雅芝僵直了背，沒有人看得到她臉上的表情。
「這些東西，算是我還清你們的了。」她的聲音突然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頓都像是在透著巨大的疼痛。
「還？」媽媽野蠻地衝過去扳過歐陽雅芝的身子。她老了許多，也彷彿矮了許多，仰起頭，炯炯有神的雙眼狠狠地盯著歐陽雅芝。「我告訴你，我們一家從來都沒有被你欠過什麼，所以你根本不用還！」
「是的，你說得對。」雅芝冷冷地點頭，「從此以後我跟你們再無任何關係了。」
雅芝，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過話的歐陽英奇愣愣地看著歐陽雅芝決絕的背影，想也沒想就沖了出去。
才突然發現原來外面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雅芝！」他叫住了她。
「怎麼？就連博士生也想要繼續罵我嗎？」世界突然變成了一幕雨天，歐陽英奇看見了歐陽雅芝臉上的眼淚。他想要伸過手去替她擦拭乾凈，可是又怎麼能夠擦得乾淨，只要這雨繼續下，她臉上的淚水就會繼續肆無忌憚地往下掉……
「其實……爸媽都很想念你。」雅芝，你這兩年一個人在外漂泊又怎麼可能知道，兩個老人一直都在愧疚著。他們明明很想念你，卻礙著面子的關係總是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來。他偶爾深夜讀書累了便會離開房間去客廳找水喝，經過父母房間的時候還能隱約聽見他們的夢話。
「雅芝，你現在好不好……」那時候，歐陽英奇的鼻子就會很酸。彷彿只要輕輕一低頭就可以流出一臉的眼淚來。
「雅芝，你現在好不好？」既然已經走到現在的局面，那麼，就代替父母來問她吧。雅芝在大雨中仰起臉，無所謂地笑：「我很好，我現在是大明星，有人跟著，出入高級地方，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我哪裡不好？」她反問，一張開嘴卻被雨水嗆得緩不過氣來。
她繼而大笑：「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有多少人排著隊在機場等我回來啊……哦，你怎麼會知道呢！你既不追星也不看電視，跟你說這麼多我是幹什麼！」
歐陽英奇卻什麼話也沒有再說，一用力就把瘦小的女生拉入自己的懷抱中。他張開手臂，把她包了個嚴嚴實實。有那麼一刻鐘，歐陽英奇真想衝口而出，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今天早上不僅有親自到機場去，這幾年更是收集了所有有關她的新聞報道歌曲MV。他堂堂一個博士生卻在暗地裡偷偷做著小女孩才會做的事情，如果讓別人知道該是多麼尷尬。
可是這一切，他該如何道出口？
「傻瓜，為什麼一定要故意偽裝快樂呢？如果不開心的話，」歐陽英奇輕輕地鬆開了圈住雅芝的手臂，「不想回家也沒關係，只要記得找哥哥，哥哥隨傳隨到，一定願意當你的出氣筒。」
可是下一秒，歐陽英奇就後悔他說出這麼煽情的話來。歐陽雅芝不僅不領情還狠狠地踩了他一腳，疼得他眼淚直冒。
「我不要再相信你們一家人！你們都是假惺惺的！」
3
歐陽英奇一隻手支著下巴一隻手無意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黑色的液體微微旋起一個渦兒，他覺得有趣。媽媽和對方阿姨在一邊眉開眼笑地說著話，而坐在他對面的女生則埋頭苦吃。歐陽英奇偶爾抬起眼睛來看看她，發覺她正在忙碌著消滅第五份咖喱炒飯。
聽媽媽說眼前這個兩邊臉頰塗著大腮紅的女生是酒吧調酒師，可是橫看豎看也沒有一分調酒師應該有的樣子。
反而像個大胃王。
不知怎麼，歐陽英奇就這樣突然輕輕地一笑。下一秒便惹來媽媽在餐桌下狠狠地踢了一腳。
「小雨，你別看英奇現在讀到博士生，其實對我這個做媽的來說他還是一個小孩子而已，」頓了一頓，媽媽溫柔地注視著歐陽英奇，「所以啊，我希望小雨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這個兒子……」
歐陽英奇在心底暗暗叫苦。這已經是第幾次了，被媽媽逼迫著跟不同的女生相親。儘管所遇到的都是些溫文爾雅的女生，可是最後的結果無非就是「英奇這個人啊，當朋友還可以，當老公的話的確不行」和「他太安靜了，一點兒情趣也沒有」。把目光放空到遙遠的地方，微微舒一口氣的時候竟然發現餐廳里的電視機正在播放歐陽雅芝一支新歌曲的MV。
MV中的她穿一條大露背設計的希臘式的單肩薄紗長裙，站在漫天風沙中神情哀傷地唱著動人心弦的歌。當歐陽媽媽也留意到這支MV的時候，英奇感覺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媽。」他輕輕叫住了她。
「我沒有這個女兒。」歐陽媽媽的聲音小得只有英奇才能聽得見。失落地抬起眼睛，卻瞥見楊小雨剛剛投到自己身上來的疑惑目光。
幾乎是把手中那份報紙揉成團狀就直接扔出去的。別人都說人紅是非多，歐陽雅芝並沒有想過才剛剛回國就已經有記者在批評她的造型和唱功。他們懂個鳥啊？姐這兩年在加拿大混得多好多精彩啊！
「雅芝，你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回國？」
經紀人李成澤不止一次問過她這個問題。每一次，面對他深邃如海的雙眸，她都會選擇把這個問題敷衍過去。的確，明明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自己跑回來的了，可是，每當想起這裡還有一個人，他安靜內斂沒有張揚的帥氣除了悶騷以外再也找不到什麼優點，她便固執地想要回國，不管別人怎麼說。
只為了再看看他，就算是一眼，也好。
凌晨兩點，剛剛完成一組洗髮水廣告拍攝的歐陽雅芝開著自己的紅色雅閣漫無目的地在深夜的街道隨處溜達。半個小時後，當她意識到自己像是瘋子那樣不自覺就把車開到歐陽家的樓下來的時候，小時候的記憶像是飛舞的紙片那樣紛至沓來。
她被同齡的男生欺負，是歐陽英奇以大哥哥的身份擋在她面前保護她；歐陽媽媽總是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留給英奇，但每一次他都瞞著大人把大部分分給她；她那時候沒有少讀什麼言情小說，她以為英奇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源於一個字——愛，卻沒有料想過，他只是把她當做是妹妹來看待而已。
熄火，下車，歐陽雅芝用一個慵懶的姿勢靠著冰涼的車身，點燃一根薄荷味的煙，手指間繚繞著濃重的氣息。
距離自己最近的那盞路燈好像壞了，發出閃爍不定的光。然後，雅芝便看到一個女生半扶半抱著歐陽英奇，從壞了的路燈那邊緩慢地走到自己眼前來。
他喝醉了。
博士生竟然也會喝醉？
他為什麼要喝得那麼醉？是因為身邊那個女生？是啊，他年紀也不小了，博士生今年畢業以後應該不會再繼續深造下去了吧，他父母現在一定在操心著他的終身大事。
現在看來，不用操心了吧？雅芝憤憤地掐滅手中的煙。
楊小雨看著這個剛剛在自己工作的酒吧醉得不輕的相親對象。他在完全醉倒以前手裡一直緊緊捏著一份娛樂報。嘴巴上罵罵咧咧著什麼「你們憑什麼罵她？」「她這幾年有多努力你們知道嗎？」雖然楊小雨並不知道那個「她」是誰，但她好笑地心想，今晚所遇上的歐陽英奇與第一次見面時候完全不一樣。正如她自己也是一樣的，故意裝出一副大胃王的樣子把真正的自己掩藏起來。雖然身份還是高高在上的博士生，卻被她發覺了他不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
頓時，對他的好感猶如炫目的煙火那般升騰開來。
4
這個世界並沒有密不透風的牆。
當歐陽英奇從不同的新聞中得知雅芝最近陷入一大堆的桃花新聞中時，他的心，有著如被利器割傷般的疼。新聞上說她有一天被拍到和經紀人李成澤親熱地挽手逛街，第二天又被拍到和新晉男導演單獨吃晚飯，然後又被狗仔隊跟蹤，說她現在其實正跟一個富二代甜蜜同居……
負面新聞鋪天蓋地，縱使再漂亮的人也被世人罵得體無完膚。
英奇故意不讓父母得知這些負面新聞。可是還是會有一些好事的親戚旁敲側擊，於是當英奇被問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只能沉默地點頭。
歐陽爸爸聽完以後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到陽台上，點一根煙，任它燃燒。英奇走到爸爸旁邊，在深沉的夜色底下瞥見他臉上的一滴淚，驚呆了。
「爸！」
「英奇你說，」歐陽爸爸遲緩地抬起手背抹走那滴眼淚，「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可以，歐陽英奇也真的好想當面問問雅芝。
博士學位的課程即將完結，歐陽英奇被導師派去某所大學實習。他並沒有想過會在這所大學裡遇到歐陽雅芝。
她和幾個漂亮的女歌手作為文藝匯演的壓軸嘉賓。雖然明知她並不知道自己此刻也在這裡，卻還是小心地把自己藏得好好的。站在視線最不好的角落，他只想安靜地聽她唱歌而已。
她唱了兩首流行歌曲，應該是新歌吧，所以自己之前並沒有聽過。不知什麼原因，雅芝唱錯了幾個音，惹來一片欷歔聲。
雅芝無所謂地笑，背著一把吉他從容地走下台來，徑自往英奇站著的方向小跑過去。
「這把吉他太破了。」英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嗎？解釋她剛才唱得不好的原因？
「我看看。」他不由自主地接過她手裡的吉他。
她抬起纖細的手腕，熒光綠的SWATCH手錶折射出奪目的光：「我現在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你帶我去買一把新吉他吧。」
英奇並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和雅芝像現在這般從容地相處過了。彷彿自她十四五歲開始，她在某一個酒醉夜晚對自己表明心跡以後，他們每次見面都必定是吵吵鬧鬧無法平心靜氣的。當時十八歲的歐陽英奇理所當然地把她給推開。
那個時候，夢想還是離自己很近很近的。英奇一邊寫歌一邊唱歌還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圓一個歌手夢。卻不承想到，最後一次在雅芝的陪伴下參加歌唱比賽還是落敗了，雅芝卻被當時的首席評委，也是如今她的經紀人李成澤相中，一舉簽約成為了歌手。
世事果然很難預料。
後來，自己不再做夢，專心讀書。大學本科畢業以後跑去讀研究生，研究生讀完又去讀碩士，最後，眼看博士也要讀完了，他才驚覺，這些年自己其實一直找著理由逃避問題。
「歐陽英奇。」新吉他不用幾分鐘就已經挑選好，從樂器店出來正是日光燦爛的午後。雅芝壓低帽子，低低地叫了他一聲。英奇抱著那把吉他回過頭去，看她。「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討厭你？」
英奇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
「知道。」英奇不動聲色地微笑，「否則，你也不會跑去跟李成澤簽約當歌手。那是我的夢想，並不是你的夢想。」
「不！」她向前兩步抬起臉來逼視英奇的一雙眼。「你怎麼不知道那也是我的夢想？因為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
英奇無助地閉上眼。剛才雅芝琥珀色雙瞳閃出來的光芒太刺眼，他招架不住，腳步一亂整個人竟然往後仰去。
砰——雅芝張開嘴還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節，英奇整個人已經直直地倒在地上。
5
歐陽英奇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是兩年前歐陽雅芝不管不顧地在家裡大吵大鬧的畫面。她說要為哥哥完成夢想，卻被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的爸爸罵得大哭。
「英奇從來沒有說過他要當什麼歌手！你不要誣衊你的哥哥！」雅芝直直的目光掃過去，英奇則懦弱地低下了頭。
然後，英奇便看到雅芝一副瞭然於胸的悲傷表情。
「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合約也簽好了，下個星期就飛去加拿大！」
「你如果真的這樣做，你以後就不是我們歐陽家的女兒！」
「我本來就不是你們的女兒啊！」
…………
艱難地睜開眼睛。
眼前的人怎麼會如此熟悉？啊，歐陽英奇想起來了，她是楊小雨，最近一次和自己相親的女生。
「好了，英奇終於醒過來了。」歐陽爸爸和媽媽一見兒子有動靜便立刻圍了上來。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雅芝呢？剛剛明明是跟雅芝在一起的。
「你還好意思說！忙起來就沒有了人樣！」歐陽媽媽不滿地埋怨道，「醫生說你這幾天沒有吃飯所以血糖太低暈過去，要不是小雨路過……」
是她？楊小雨巧笑嫣然，俏皮地沖病床上的男生眨了眨眼睛。英奇不再問什麼，待父母離開了以後才有勇氣問張羅著要替他削蘋果的楊小雨。
「是她……給我打電話的。」
噢，原來是這樣啊。英奇又想起兩年前雅芝離開自己時的樣子。怎麼每一次她離開的背影都透著深深的決絕，讓他總是沒有辦法再次靠近。
英奇出院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代替爸爸去墓地看望一個人。
英奇並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爸爸不會再在每一年的這個時候去看望那個人——雅芝的生母。可是英奇卻仍然會帶上一束水仙花，站在女人的墓前，隨意地說些什麼。
說話的內容，無非都是雅芝這一年來的近況。
但今天看來，已經有人早他一步來過了，水仙花的香味刺激著鼻腔。英奇轉身，立刻往來時的方向跑。
「雅芝！」
果然是她。
「歐陽英奇，你真多事。」她滿臉淚水。英奇頹然地放下手中的鮮花，說：「是的，也許我真是太多事了。可是我寧願相信你媽媽。」
「那麼……你相信我嗎？」
雖然歐陽媽媽這麼多年來都一直懷疑這個已故的女人和自己丈夫的關係。可是英奇卻一直相信著爸爸，還有雅芝的媽媽。正如，外界的傳言如何詆毀雅芝，他都想要相信她，一樣。
英奇扯起嘴角的笑容，篤定地點了點頭。
雅芝顧著哭沒有發覺。她用力地拉扯著英奇的白色襯衣，微微蜷曲的衣角傳來她熟悉又陌生的體溫。有那麼一刻，英奇發現自己竟然心慌意亂地把頭靠近她……可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英奇再一次躲得遠遠的。
他果然，就算說相信我，也還是很討厭我。
6
李成澤從雅芝的背後張開雙臂輕輕地圈抱住她。雅芝也不反抗，反而貪戀他寬厚結實的懷抱的溫度。這兩年都是這樣的懷抱支撐著她繼續堅持下去的。雖然明知道，她和李成澤之間的關係只能曖昧，卻不能再往前一步。
「雅芝，你是因為一個人而重新回到這裡來的嗎？」良久，李成澤鬆開手臂，兀自走到她面前去。
雅芝的臉雖然美麗，卻透著冰霜一樣的寒光。
「是這個人嗎？」李成澤從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力度輕柔地揚了揚。
那是歐陽英奇，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出神什麼東西。
雅芝突然笑開，跳起腳，伸手就把照片從李成澤手中奪過，隨意一揚，照片在半空旋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緩緩飄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那是我哥啦，豬！」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總喜歡這樣稱呼他。
彷彿他們兩人是神交多年的摯友，已經熟稔到不分彼此的地步。
她有心事的時候總會找他，她惹了什麼麻煩闖了什麼禍也總會求助於他。李成澤就是自己的救星。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關係並不會是愛情。
只有想起一個人的樣子的時候，她的心才會突突地跳。
李成澤配合著強顏歡笑的雅芝樂呵呵地笑。然後，他從另一邊衣袋掏出一個黑色小絨盒來。
雅芝一眼瞥見，便立刻想到裡面的東西是什麼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願意一直這樣不冷不熱地跟不同男子周旋調情，但是李成澤並不是這樣的人，從他在那場歌唱比賽上一眼相中自己開始，他認定了，便一直想要得到自己。
「李成澤，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害怕的是什麼嗎？」她輕輕地推開那個小盒子，轉過臉，聲音冰冷地問。
「是什麼？」李成澤抱著雙臂，熱切地問。
「是死……我很怕死的。」也許這一秒，也許下一秒，我可能會死。生命這麼脆弱，天災人禍不停重複上演，我該怎麼去接受別人給我的一輩子的承諾？更何況……眼前的世界茫茫，卻彷彿沒有任何一處景色是屬於自己的。
更何況，她以為自己的心從來都不屬於任何人，卻唯獨，不小心地放在一個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對她言愛的男子身上。
7
「小雨看來對你很有好感。已經連續打過幾次電話來了。碰巧你都不在。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要讓人家女孩子失望了。」
媽媽臨走前把房門帶上，英奇看著眼前堆成小山高的教案資料，突然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不用媽媽說，其實他早就察覺楊小雨對自己的好感。生病的那幾天她經常跑醫院，知道自己鍾愛閱讀，便跑去全城最大的圖書館找來一些書。和她交談的時候也是十分愉快的，她平易近人，對自己隨便說出來的話題也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可是這樣並不是愛情。他歐陽英奇讀到博士生怎會不知。只是如果父母真要他找一個妻子，那麼，楊小雨無異是最佳人選。
英奇和楊小雨去看電影。剛好碰對時間的那場電影是有歐陽雅芝在裡面客串的。看完電影英奇帶楊小雨去逛百貨商場，偌大的商場飄起雅芝最新出的新單曲。楊小雨好不容易選中一條咖啡色休閑褲，那個牌子恰巧也是雅芝做代言人的。
楊小雨把褲子換上，從試衣間走出來問英奇好不好看。英奇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說真好看。
「哥哥，這條裙子漂不漂亮？」
他說真好看。
「哥哥，你能給我講下這道題嗎？」
他說當然可以。
「哥哥……哥哥……
「哥哥，我可以喜歡你嗎？」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忘記了，卻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心很疼。
為什麼，歐陽雅芝明明不在這裡，她卻好像無處不在，自己總是可以無時無刻地看到她！雅芝，這就是你報復我的方式嗎？
李成澤把車開往遙遠的海岸線。
因為歐陽雅芝已經跟他說過，他想要的答案，在他把她帶到海岸線之後便會立刻得到。而就在半天以前，雅芝剛剛收到英奇的一條短消息。他在簡訊息裡面只寫了寥寥幾句，大意卻是他要結婚了，希望雅芝這個妹妹能給他一個面子到時候會準時出席他的婚禮。
他終於還是要結婚了，而新娘不是自己，永遠都不會是自己。
歐陽英奇，你這個窩囊廢！我應該恨死你的，卻從來都沒有辦法真的恨你。
因為，我愛你啊。
李成澤一直專心致志地開著車。車廂里流淌著他不久前新寫給雅芝的歌曲。雅芝側過臉，看著李成澤上揚的嘴角和乾淨的側臉，有一瞬間的不忍心。
「李成澤，你真的愛我嗎？」
「當然。」
「那麼，你願意為我去死嗎？」李成澤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堅定。「可以。」
於是，雅芝也跟著他一起笑起來了。她說：「我答應你的求婚。」下一秒，她卻野蠻地拽住李成澤握著方向盤的手，小車立刻呈彎曲狀在地面打了幾個滑，車頭搖擺不定，眼看小車已經離開寬闊的路面，直直地沖向無窮的海岸線去……
「哥哥，我能喜歡你嗎？」
「不可以！」
「為什麼？」
「你是我的妹妹啊！你喜歡我不就是亂倫嗎？」當時，英奇是這麼對她說的吧？他厭惡地推開她，然後，因著他的這份磅礴的討厭，她就真的一直走在離他越來越遠的方向。他們兩人從此無法再有機會靠近。
8
爸爸和媽媽在客廳和楊小雨的父母商量著婚禮的事宜。在日曆本上選擇黃道吉日，比較幾家酒店的婚宴價格，還有商討著那一天要包多少台小車……
歐陽英奇突然撞開房門沖了出來。
他大吼了一句話以後，客廳的幾個老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誰說我要結婚的？」
「英奇！」
「我不要結婚！」我……我想要弄清楚，雅芝對我的感情。所以，他特意發送了那條短消息給雅芝，也一直在等待著她給自己最後的回復。
客廳里沒有了人說話的聲音，所以電視機發出的聲音格外響亮。
「北京時間十二點整，一輛黑色奧迪A6在XX國道懷疑失控衝出路面直直駛入海中，車上乘坐兩人，經警察查明，是著名音樂經紀人李成澤和女歌手歐陽雅芝……」
雅芝，雅芝，雅芝……
歐陽英奇不敢置信地走近那台老舊的電視機。新聞早就轉成另外一條，可是英奇卻傻傻地抱著那台電視機，哭得像個三歲小孩那樣。
兩年後。
工作了一年的歐陽英奇趁著假期來到遼闊的海邊。就在剛剛來的路上，他接到楊小雨的電話，兩人在電話里互相問候過，楊小雨說她最近和男朋友有點小矛盾。英奇一手握著電話一手脫掉腳上的皮鞋，赤著腳走向被陽光照出一地銀白的細沙中。
整齊有致的腳印漸漸延伸開去，直到海岸線的盡頭……
雅芝，我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原來沒有了你的世界，只剩下單調的黑白。沒有你，我的生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過不怕，現在我過來陪你了。
這次，我是認真的。
TAG:魅麗飛言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