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山宏 青白瓷
青白瓷
鮑山宏
公元一九四九年初春某一夜。千里長江南岸,繁昌城內蔡家塘一戶深宅老院,上演著一場催人淚下的人間離別劇。
這年,從三十多里外的舊縣江邊吹到繁昌城內的江風格外凄冷,時不時,隱隱傳來的隆隆的炮聲中還裹夾著一股浸皮砭骨的硝煙味,這一切都是深居簡出在蔡家塘老宅里的查太太的感受。此刻,幾乎在一夜之間白了滿頭華髮的查太太緊緊抓著兒子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兒啊,這一去不知你何時才能歸來,為娘有生之年不知還能不能與兒相見……你,你就不能不……」哽咽之中,淚沾衣襟。
一直垂首而立的年青的國民黨上尉軍官惶然下跪,他終於沒能忍得住一直轉在眼眶裡的淚,悲泣有聲。有時,方言:「娘啊,兒也不知此一去何時方能轉還,可兒不能不去,兒軍務在身,軍命不可違啊……兒不能在娘的膝下……」
「我兒就不能脫了這身軍服,做個安安份份的老百姓?」
「……娘,兒如今已經是身不由己。這些年我們爭來斗去,兒縱然脫了這皮,又能怎樣……」
查太太早已是淚水漣漣,她知道兒子是去意已決,再說自己也不知道兒子留下來,是凶是吉。此時,她似有萬箭穿心,不知是疼痛使她無力睜開雙眼,還是不願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就見她微微地抬了一抬無力的右手。她在示意兒子離去。
青年軍官一叩首,二叩首……噙淚欲退身門外。
「等等!」查太太忽又猛然睜開雙眼,她轉視一直站立身側的長子,說:「去,把家中那祖傳的瓷瓶拿來。」
很快長子就從隔壁套房取來一青白瓷瓶。查太太雙手接過瓶子,說,你們都跟我來。
母子三人來到庭院,就見查太太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瓶子,雙手卻捧起一把泥土,抖抖瑟瑟地裝入瓶口。
「娘,您這是幹什麼!」兩個兒子不禁異口同聲。
「娘是要讓你記住,這是養育你的故土。將來你無論走到那裡,都不能忘了娘,不能忘了這個家,更不能忘了你根在哪……」查太太再一次淚如雨下。
母子三人,一把,一把,又一把,終於裝起一瓶帶血的泥土。
年青的上尉軍官捧著沉甸甸的,盛著家鄉泥土的青白瓷瓶,一轉身,衝進了漆黑無邊的夜色之中,遠遠地他依然能聽得見母親凄婉顫抖的呼喚聲。
——兒啊,娘等你回來!
時光飛逝,歲月變遷,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那個當年隨年青的上尉軍官而去的青白瓷瓶再次現身故鄉大地。這次,抱著它的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上尉軍官,而是另一個中年男子。物是人非,瓷瓶仍舊是那個瓷瓶,人卻是另一個人了。海峽兩岸半個多世紀的隔絕,上演了多少悲歡離合的人間慘劇。然而潮流擋不住人心,當年的遊子終於魂歸故里了。
當年的上尉軍官回家了,他躺在兒子的懷抱里,他的骨灰就盛在那個青白瓷瓶子里。
當上尉軍官躺在了他母親身邊之後,那個承載過異鄉遊子無數思鄉之情的青白瓷瓶,瞬時成了整個家族每一個成員的祈求對象。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祖國大陸經濟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盛世興收藏。人們手裡有了錢,除了改善自己生活,各種興趣愛好,對文化生活的追求也盡情綻放。人們有集郵的,有集古錢幣的,也有收藏字畫和古董的。尤其是最近幾年收藏界不斷有利好消息從拍賣行傳來,某某什麼人的一幅字畫,某個朝代的一件瓷器,今天值個三千五千的,一轉手就賣出了三萬乃至十萬百萬的天價,幾何級翻番的利潤,真正的讓人瞠目結舌,腦洞大開。
蔡家祖傳的青白瓷出自於古繁昌窯。這種瓷器雖非出自官窯,但是胎質潔白細膩,釉色白中泛青,釉面光潔瑩潤,已經達到了較高的製作水準。而繁昌窯始燒於五代,興盛於宋代早、中期,後來雖衰退於宋末元初,已經是絕對的古董級文物了。中華民族歷史上戰亂頻發,近代史上又受外敵入侵掠奪,出自於繁昌窯的青白瓷存世稀少,物以稀為貴,由此可見其價值是不可估算的。
敘完親情說金錢,凡是與「青白瓷」沾親帶故的,每個人都有十足的理由來「保管」這祖傳的寶貝。一眾人等明爭暗鬥,唇槍舌劍,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最後,蔡家九十五歲高齡的老姑奶奶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國人有時也挺「智慧」的,當他們心存一份慾念卻又無法名正言順地獲取時,他們往往會推出他人來代為言表,而這個人在推舉人的心中一定是能夠控制和被其左右的。
往日冷清孤寂的老姑奶奶的門庭熱鬧了起來,子孫們眾星捧月般地圍著老姑奶奶轉,都希望老姑奶奶垂愛自己,好讓自己得到夢以求的祖傳寶物。
誰也不曾料到,老姑奶奶經不住這般世俗的纏繞,竟然駕鶴西去了。眼不為凈,也許這是老太太最好的表態吧。
老人去了,瓶子也去了。後來關於這個青白瓷的去向,街坊鄰里有了多種說法:一說子孫們為了奪得這令人垂涎的財富,一時失了斯文動起了手腳,青白瓷寧願粉身碎骨也不願成全貪婪,復歸於塵埃了。一說是上尉的兒子沿用了祖母做法,在父親的墳頭上抓了幾把土塞入瓶中,把青白瓷瓶又帶回了台島。還有一種說法,是蔡家子孫因為老姑奶奶的死,大悟徹悟,從而親情復歸,一致通過,將那青白瓷以整個家族的名義捐給了政府。多年以後,當地政府建了個博物館,那個凝聚古陶瓷文化,承載過遊子鄉愁,體現著現代精神文明的青白瓷成了鎮館之寶。
不僅僅就這幾條,還有多種說法,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去探究那種說法的真實性,它們只代表著一種觀點,一種態度,當然,還有就是帶有一種美好的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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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鮑山宏 ,自由職業。1990年代開始業餘文學創作,已在《短小說》、《金山》、《微型世界》、《故事世界》、《民間文學》等全國多種期刊發表小小說,故事等作品近三百篇。有作品入選多種文集,小小說《一塊荒地》獲首屆吳承恩文學創作一等獎。現為安徽省蕪湖市作家協會理事,繁昌縣作協副主席,繁昌縣九屆,十屆政協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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