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勒班陀到路德的95條論綱—對16世紀歐洲的隨想

在1523年新年的黃昏，來自東方穆斯林世界的蘇萊曼蘇丹，攻克了拱衛基督教世界的堡壘，基督教世界的門戶—羅德島。

3年後的1526年，北非生亂，奧斯曼帝國的傳奇海盜奧魯奇和赫茲爾迅速填補了北非阿拉伯人留下的權利真空，給奧斯曼添了兩個行省。奧斯曼帝國的新月旗，一度飄揚在了直布羅陀海峽的上空。

此時距離1453年不足百年，在古蘭經中預言的紅蘋果—君士坦丁堡被征服不足百年，奧斯曼帝國的擴張本性正以一個穩健的步伐向基督教世界步步緊逼，一代一代的蘇丹覬覦著歐洲這片土地，像一個鉗子一樣。基督教世界所受到的威脅從來沒有這麼危險。

教皇在羅馬城坐如針氈，因為強大的穆斯林海軍很有可能會突破地中海的基督教海軍防線，直取羅馬。於是他向眾天主教國家呼籲一個新的十字軍東征。但是16世紀的歐洲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騎士和公主的年代的歐洲了。各國國王都心懷鬼胎，對教皇的呼喚基本上置若罔聞。法國人甚至同奧斯曼帝國短時間內結盟，以遏制住西班牙在歐洲的擴張。

在基督教世界同東方的衝突愈演愈烈的時候，與此同時，有一位修士，馬丁·路德，由於不滿教廷對聖經教義的歪曲和任意解釋，在教堂的門上訂了他那著名的95條論綱，對於現在教廷存在的弊病和問題做出了駁斥。路德來自德意志地區，被人們稱作是「教皇的奶牛」的地區。無論是諸侯還是農民對於教廷對德意志無休止的壓榨都心懷怨恨，而路德探究聖經上的文字，認為贖罪之路只能靠自己而不是教廷的贖罪券，認為教廷的苛捐雜稅違背了基督的教誨，惹怒了教廷，但也得到了德意志諸侯的普遍支持。路德創立了新的教派，同羅馬教皇決裂的教派—新教。而新教燃起的火苗，正悄悄的蔓延到歐洲對教皇統治最為不滿的地區。無數的軍隊和地區，開始反抗羅馬教皇的統治。越來越多的牧師，在佈道時不會再稱教皇為我們親愛的父，而是「在羅馬的那個魔鬼」。

於是天主教世界真的是內憂外患。奧斯曼帝國虎視眈眈，新教反叛讓自己後院起火。

讓我們把時間線退回二十年。那時候，蘇萊曼蘇丹還未上任，他的父親賽利姆一世正忙於擴張和鞏固他那龐大帝國的東部邊疆。西方的羅馬教廷正在全歐的範圍內兜售贖罪券，大肆斂財，用以維持教廷大把的開支，去興建教堂，去奢侈的度過自己的塵世生活。那是一個歌舞昇平的年代，米開朗琪羅，提香，達芬奇......無數的藝術成就點綴著基督教世界，文藝復興正厚積而薄發。

有誰能想到，僅僅過了二十年，世界的和平和繁榮就這樣戰火紛飛？

奧斯曼帝國高效的徵兵體系讓蘇丹擁有著驚人的軍隊數量，她完善的軍工體系讓奧斯曼帝國的國家機器隆隆啟動，工匠們夜以繼日的製造出一艘又一艘戰艦。她的艦隊在地中海上肆虐，襲擾海岸，擄掠人口。她的大軍一度抵進多瑙河，圍攻神聖羅馬帝國的首都，維也納。

教皇調高了稅款，拚命地增加財政收入，湊出來了一支艦隊，並將其餘的錢財用來給予歐洲君主們的財政支持。西班牙國王將自己從印加運來的黃金悉數用于軍備，對抗土耳其人的進攻。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就這麼拉開帷幕。

在馬爾他，在威尼斯，在塞普勒斯，在的黎波里，基督教士兵同穆斯林士兵激烈鏖戰，慢慢的抵擋住了奧斯曼帝國的進攻。當在勒班陀，由教皇庇護五世嘔心瀝血湊出的「十字軍」神聖聯盟粉碎了奧斯曼帝國的艦隊後，奧斯曼帝國的西征野心，也逐漸被不斷的挫折所沖淡。在一百多年後，崛起的信仰正教的俄羅斯帝國會對她有著更大的威脅。然而在歐洲，由於天主教世界把舉國國力放在抗擊穆斯林上面，於是新教趁機蓬勃發展，在歐洲同羅馬分庭抗禮，讓教皇無可奈何。在之後幾十年，由於這種分庭抗禮的局面產生了很多利益衝突，從而在天主教世界和新教世界中爆發了三十年戰爭，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西班牙將從印加掠奪來的黃金用於擴充軍備，從而引發了當時人根本不理解的通貨膨脹。讓當時的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拖欠了債務。而伊斯蘭世界，在歷經了聖戰之後，也遭到了經濟重創。蘇丹只能增稅，給帝國重建海軍。奧斯曼帝國有足夠的資源在戰爭經濟中超過所有的競爭者，但是去沒有能力去保持他的穩定。他們對於歐洲不斷的價格上漲和黃金的大量流入造成的通貨膨脹毫無辦法。奧斯曼帝國的黃金貶值了30%，然而對於做生意而言，隔壁的基督徒鄰居的出價更高，生產成本更低，於是奧斯曼帝國的原材料和金銀被逐漸吸走。從此奧斯曼帝國的經濟，就這樣在全球化的端倪當中一蹶不振，從此以後，沒有同西方抗衡的資本。

在歷史上，很多事情是註定無法避免的。記得黑格爾引入了一個概念，世界精神。在16世紀，或許註定的，西班牙和羅馬教廷要承擔起對抗穆斯林侵略的責任，並無心插柳的引起通貨膨脹，搞垮了奧斯曼帝國的經濟，讓西班牙只顧著軍費而不顧著殖民地的發展，從此走向衰落，給下一個世紀荷蘭和英格蘭的崛起奠定了一個良好條件；或許註定的，奧斯曼帝國的侵略讓新教徒有了立足的時間，讓這個古老的宗教重新迸發出了改革的活力。命運之網層層相扣，看似並不相關的事情湊到一起，就是世界精神在這個世紀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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