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的第一次偷情，是父親去了理髮屋」

作者：謝可慧

來源：秋小愚(ID:happyxiekehui)

我很少走那條小路，它通往我家，有太長的距離。我從路的另一邊，看到它蜿蜒，總覺得遙遠無比。

但我還是會用它來計算四季。

因為一到夏天，我會走這條路，過了夏天，就像是個陌生人。

沒有人知道，若干年後，我很少再敢走，那是灰濛濛的隧道，我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留在心底。

這條小路很窄，沒有什麼人會路過。所以，我一直很懷疑，那邊的小店是如何過下去的，就連很紅的汽水店，外面的框也是空空的，只有一兩個開過的空瓶。

不過有個理髮店，還是很有名的。

那邊有一個頭髮很長的阿姨，很多個中午，她都會在門口曬頭髮。她不太看人，口紅塗得很艷。

阿姨曬頭髮的時候，會啃蘋果，每天一個，一隻手接皮，一隻手拿蘋果。

十五六歲的我，喜歡那種很瘦的女人，覺得特別性感。那些年，荷爾蒙讓我胖了，胸鼓了，對於失去的而別人擁有的，就更加喜歡。

阿姨家的門，偶爾會關上，有一個中午，我在門縫裡看過她，所以在關門的中午，我都覺得，她在和男人接吻。

是。

阿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接吻。

男人的背對著門，阿姨坐在腿上，兩個人啃啊啃。阿姨的頭髮遮著男人的臉，旁邊的電扇呼啦啦地開著。

我一邊從門縫看，一邊看有沒有過路的行人。我像是偷走了阿姨的影幕，一幕幕在走，她的嘴除了吃蘋果，還能和人接吻。

往後的日子，阿姨每次坐在門口吃蘋果，我都會特意觀察那張與人接吻的嘴。是扁的，是薄的，是紅的，是屬於那些陌生男人的。

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到底有多懵懂？

現在回憶起來，真是有意思。

去圖書館的時候，上面放著金瓶梅，外面套著黃岡數學題。

去找的座位一定要靠窗口，佯裝若無其事看風景，其實是瞧瞧男孩子的籃球。

那個喜歡的男孩子，真的閉眼就能夢到。

我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自己真的是長大了。

理髮屋的長髮阿姨其實還挺性感的。那年那些劇本中成熟女人的模樣，我都會自動轉換成長發阿姨：

她跟人戀愛了，她跟人上床了，她跟人分手了，她跟人離婚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孤苦伶仃。

都是長發阿姨。

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她跟人接吻的那一天，那個人和我發生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認得父親的自行車。他橫亘在門口，他果然是個仔細的人，好像生怕有人闖進去一樣。

父親自行車的凳子上有一塊白色的膠布，他撕了，露著長時間黏在一起的黑點。

我看到父親的自行車，覺得這一生真的完了。

父親和母親會不會離婚？

我到底該跟誰走？

以後我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了。

我其實挺希望自己看錯的。但直覺不會錯。我踮著腳尖看：

是爸爸的衣服、爸爸的鞋子、爸爸的頭髮，還有爸爸手臂上專屬的大痣，在左上臂，長著毛。

父親很矜持。他的頭在躲閃，但手還是很活絡地在長發阿姨身上摩擦。他也在心裡掙扎。

他是男人，但他也是一個女孩的父親了。

我還是不願意相信的。我留著希望回家，我希望我到家的時候，父親是在床上睡著：我看錯了。

我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透明膠，貼在父親後輪上。

我真的不死心。

那是我的父親啊，我不相信。他是正人君子，是我很早就認定，我要嫁給父親這樣的人。

回到家，很熱了。母親從床上滾下來，跑進廚房。她那麼好看，連睡覺都帶著胸罩。她不輸給那個長發阿姨。

「我今天有點噁心，不吃了。」

「啊，好。」母親似乎沒有睡醒，一邊往房間走，一邊問：「是不是這個月月經又要來了。」

「差不多吧，也可能是中暑了。」我提了口氣，問：「爸呢？」

母親漫不經心地說：「他理頭髮去了，現在天氣熱，就要不停理頭髮，你啥時候也去剪個頭髮。」

我沒有吭聲，顫抖著關上了房間門。

父親一個中午都沒回來。

到了下班的時間，我早早地帶著繩子去門口等父親。我真的想看看他的自行車。我在烈日下跳繩，母親下班的時候，問我：可以去室內跳啊。

我說，據說太陽下跳繩，可以汗多些。

我一邊跳，一邊等著父親。那半個小時真是難熬，但我不想放棄。

父親下班買了個大西瓜，我走近的時候，他笑著說：你趕快拎大西瓜。

我繞了一圈，那個透明膠果然在。

我倒吸了一口氣。我說：我不進去了，我再跳會繩子。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偷情，也是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的樣子。什麼是虛偽？我真的不願意這樣形容自己的父親。

可是，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詞語。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父親，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母親。

晚飯的時候，父親還是和往常一樣開著玩笑。我也提著精神。

母親說：女兒今天胃口不太好，可能是又要來（姨媽）了。

父親一邊吃肉一邊說，哦，又要當大人了。再過幾年，就讀大學了，然後就要戀愛，就要結婚了。

他常常開這個玩笑啊。

母親笑著對我說，希望你找個像你爸一樣的，我也就放心了。她眯著眼，那種幸福感快溢出來。

父親沒有任何臉紅，也沒有反應，他的表情一如平時，就是笑，一點尷尬都沒有。

父親的倒下，是我年輕歲月里的大地震，男人到底是什麼，他們是如何徜徉在婚姻歲月里，我都不知道。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那是她未知而錯付的青春。

而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父親的偷情，殺死了她對男人最基礎的信任，越長大，越不相信所謂的誓言。人生往返間，她很怕成為母親，她寧願一個人。

故事的主人公30歲了。

她沒有結婚。

她說，不是她父親害的。是她自己走不過那段歲月，那場噩夢始終沒有醒來，感情生活里翻來覆去地重現。

「如果哪天過去了，也許就是重生。」

END

*作者：謝可慧：作家、自媒體人，85後。天生握著一手好牌，沒有什麼逆襲史。在她的公號文章里，你可以看到她的生活分享，也可以讀出她的美學品位，時不時還會告訴你，如何讓自己活得美、獨立和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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