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廣東順德搵食，從嘆早茶開始

粵語里，一句口頭禪「搵食啫」，可以化解任何突兀的尷尬，抵擋任何不友好的質疑。大家都混口飯吃而已，都不容易。搵食被理解為謀生。我去順德搵食，是最基本的意思，去找吃的。

要不是幾年前看蔡瀾多次在食記中提到「所謂食在廣東，其實是食在順德」，對這個如今還以家電製造業致富的城市，我其實一無所知。

順德容桂老城水鄉

更別提它還是科教文組織認定的世界美食之都。中國有兩席，順德名聲遠不及成都高。大概本屆順德市政府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的城市亮出更好看的名片，幾年前邀請舌尖中國團隊拍了一部「尋味順德」的紀錄片。

不得不說，這部紀錄片為順德圈粉無數，無數外地人慕名而來，紀錄片里提到的所有店家門口都排起了游蛇隊。

不過，順德當地人不怎麼買帳。在我來之前，居小姐看我提到尋味順德時的興奮勁，趕緊給我打預防針：「我的本地同事說紀錄片並沒有拍出當地人心中的順德。」居小姐和我共同經歷高三，是革命戰友。如今在順德容桂定居。

「我的本地同事來我家吃飯，買了點雞翅用微波轉了下就吃了。看得我目瞪口呆，她們真是追求本味啊。」居小姐繼續補充到。

來吃過一周後，才切實體驗了食在順德的幸福和遺憾。遺憾的是，時間有限，胃容量有限，只嘗試了一些自己最感興趣的食物。至於幸福，對我來說就很簡單，就是搵到好食。

從嘆早茶開始。

廣東話里的嘆是享受的意思。工作日的茶樓里坐滿了不用上班的老人，點一壺早茶，鋪開一份報紙，悠閑地喝到十點多。到了周末，和居小姐一樣的家庭中堅者們，就帶著一家老少，前往茶樓，吃點心喝茶聊天。

就算一個人去飲茶，也完全不打緊。看到有老爺爺也是獨自一人飲茶，光飲茶看報，沒點點心，一坐就好幾個鍾。坐定後，服務員就會第一時間走上來問你，靚女/靚仔，飲D咩茶？

普洱，謝謝。一個茶位4元左右。

一個茶爐一壺普洱端上來。小火慢慢燒。等茶開的過程中，看見普洱和鐵觀音點的人最多。據說，當地人認為普洱和鐵觀音能將點心的味道吊出來。也有食客自己帶茶葉過來，一看就是經常來的老饕。

對面獨自嘆早茶的爺爺

餐單也是特別。每個單品後，沒有標價，而是標註「小、中、大、特、頂、超、美」七個類型，菜單後面分別標註每個類型的價格，2、3元到10幾元不等。

和服務員聊聊天，老一輩廣東人大概會推薦「四大天王」給你。蝦餃、干蒸燒賣、叉燒包、蛋撻。不過你也盡可以看自己想嘗試什麼。有了去年在香港平價米其林推薦餐廳「添好運」茶樓吃早茶後，大概知道蝦餃、燒賣和排骨的滋味後，意外發現最回味的卻是馬拉糕。

左下角是去年吃到的馬拉糕

只有不斷嘗試，才能找到最符合自己口味的那一款。很多去順德吃過的人說，都不需要做攻略，看看哪家人多，隨便走進一家，都不會踩雷。但是對於時間有限的外地人來說，在吃過幾家茶樓後，心中也有了對比。如果你去順德，推薦你不妨去嘗嘗「味可道順德印象美食坊」。

不論是環境、菜品還是服務，都讓人好得意。要是再去一次，我大概一天三頓都來嘆茶。早茶、午茶和晚茶。

正值四年一次的世界盃。大廳里有個超大的屏幕，那些來喝晚茶的人們可以邊飲邊食，邊看球，好得意。

大良野雞卷拼炸。野雞卷是豬肉和雞蛋製成，經典粵菜。在順德美食大賽上，「野雞卷拼鍋貼牛奶」被評為十大金牌名菜之一。龍舟宴上，也總是被作為第一道菜供應。第一次食，好好食。

雙皮奶蛋撻亦好好食。真是有心的一道創新，結合了葡式蛋撻和順德特色水牛奶的嫩滑。哎呀呀，也好中意。

看見菜單里有開胃大頭菜，立馬想到尋味順德紀錄片里那些遠在他鄉的本地人，每次回鄉都要背上一包頭菜帶走。也點了一份嘗了嘗順德人的鄉土風味。一口下去閑閑的，多嚼幾下有點鮮，還有少少辣，回味很好。

大頭菜蒸肉餅也算是特色。原以為也會喜歡，沒想到豬肉味太重，這是我唯一沒有怎麼吃的菜。

倒是柚子皮做的這道豉油皇蝦子柚皮成為一匹黑馬，被我包辦。第一口覺得平淡，柚子皮啊，軟軟的而已。再吃第二口，第三口，越吃到最後越覺得好吃，鮮美無窮。讓我好不驚嘆，這原本的廢棄之物，卻被做成如此美味。

以至於找來服務員問她，這是用什麼做的。她說首先柚皮要處理好，不澀不苦；其次湯汁也是精心熬制的，用了豬骨菌菇等熬制多時的上湯。順德有句歇後語，無油柚皮瘦擘擘。因此，用豬油餵過的柚皮，香滑可口。中秋前的柚皮尚嫩，無渣，很適合入菜。

柚皮和蝦籽的相得益彰

這一道菜真讓我心服口服，佩服順德人的烹飪智慧。

還點了陳村粉，我對米粉的一份期待。正宗的陳村粉厚度小於0.7毫米，卻極富韌性。不用新米，而是將新米放半年後製作成粉，才能特別爽滑。石磨也有講究，用青石打造，磨出的米漿均勻，除此之外還保留了米香。米香味是陳村粉好吃的原因之一。

會吃的食客一致認可，陳村粉拿來蒸制是最好的。蒸熟後澆上香油、酸薑絲、芝麻等，最為美味。味可道的陳村粉是大火炒制的。炒熟的白芝麻和三兩蔥花，味道不差，但還是心心念念最簡單的陳村粉。

說起來，不論是陳村粉、河粉還是腸粉，都是廣東人對大米所做的魔術。在眾多魔術中，我最偏愛的要屬腸粉。可以說有腸粉情節。早年看tvb，發現對於香港人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一碟腸粉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碟。

那時只能對著屏幕干著急：腸粉是不是大腸做的么，那為什麼又是白色的呢？真想去吃吃看啊。無奈，生活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只能幹舔屏。

來到廣東後，發現每家店做出來的腸粉都是不一樣的。作為外地食客，吃過多家後，也有了自己對於好吃腸粉的基本標準，一定要夠爽滑。這下，我才明白了腸粉這個名字的由來，好吃的大腸也是如此吧。至於其他標準，我還說不上來。

第一次在香港吃到的腸粉 已覺好食 順滑

直到吃到這家的腸粉。這是一家沒有招牌的小店，本地人都稱之為「肖婆腸粉」。我從專做粵食系列的半島便利店的半島君那裡得知的。將他寫的多篇食評看完之後，發現口味接近，因此一天早晨專門去了他推薦的工業路——順德人的早餐根據地。

要在外面搭桌的食客

「提起工業路，順德人想到的，一定是制衣廠、柴油機廠，早餐店。50年代時，這裡工業發達，是遠近有名的經濟命脈。」半島君寫到。可以想像，曾經的發達區如今已成舊城，但舊城小巷裡更有可能存在著地道老味道。

手機導航提醒我已經到達目的地：工業路63號，但是因為沒有招牌，我猶豫了下，看到兩個人從一輛豪車下車，要在店外搭桌子吃腸粉，我大概確定了這應該就是肖婆家。

「老勢，一條豬，一條牛，一碗咸旦粥。謝謝。」按照半島君的提示，我用本地人的方式點單。老勢是老闆，腸粉都是一條一條來賣。豬肉腸和牛肉腸，還有其他口味的腸。一條3元。

咸旦粥先上來。看上去最簡單的白粥，熬出來的米粥剔透，有鹹蛋黃的香，唯一擔心蛋黃會不會有腥味，完全多餘。好喝得感人。對於用最簡單的食物做出來的好味，是真心完全抵擋不住。

接下來重點來了。腸粉。還沒吃，撲鼻而來的香味，米香夾著豬油香。吃一口，啊，也太好吃了吧。

用半島君的形容，「軟糯的粉皮，入口就是一個嬌嫩的吻，溫潤順滑的米味、豬油芳香，迴轉在舌尖之間…」沒吃之前，看到這樣的字眼，還覺得有點不適。吃完之後，我只覺得自己詞窮，這條腸粉真是好腸粉。喂，也太真材實料了，也太便宜了吧。

還有，每個桌上都有一碟椒圈。搭配著吃，相得益彰。原本覺得鹹蛋粥配腸粉已經夠聰明了，椒圈是甜辣口的，如此搭配，堪稱完美。

這下，我總算徹底明白了，沒有什麼事情是一碟腸粉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碟。

一共7元錢，食飽飽，隨便走走消消食。就在這條老路上，走過一座橋，看看老順德人的閑散生活。

沿著河道，人們打牌，聊天，買菜，賣魚。

還沒等我開口問：「能不能幫你們拍照？」就有活潑的老爺爺對我喊：「來，幫這個老賭鬼拍一張。」

亦有活潑又害羞的大姐們爭著要我給她們拍照。「拍她，拍她。」

看著這些笑臉，都忍不住將腦海中僅存的幾句廣東話，大聲對他們講：都好中意哩到啊！

還有，一隻和我交接過眼神的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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