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來自歐洲,法國隊貌似來自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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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北非小國阿爾及利亞一個普通的牧民伊斯梅爾,渡海到法國做建築工人。1962年,阿爾及利亞在經過八年的游擊戰後,終於脫離法國的殖民統治而宣告獨立。伊斯梅爾本來打算回國,但卻在馬賽港跟同樣來自阿爾及利亞的瑪麗卡相戀,兩人很快結婚並決定留在法國。婚後十年,他們生下了第四個也是最小的兒子齊內丁·耶齊德·齊達內。
1998年,10號齊達內在世界盃決賽中獨中兩元,為法國贏得了歷史上第一座也是迄今唯一一座世界盃冠軍。在那場比賽的出場陣容中,15號圖拉姆來自加勒比海的法屬瓜德羅普省、8號德賽利出生在非洲的迦納、19號卡蘭布生於南太平洋的法屬新喀里多尼亞島、替補上場的維埃拉出生在塞內加爾,他們都是一目了然的黑人。而其他隊員如6號德約卡夫,看起來像是土生土長的法國人,其實也是亞美尼亞後裔。
當時法國隊雖然奪冠,但法國國內仍有不同的聲音,「這不是一支真正的法國隊。」而到了二十年後如今的世界盃,對陣阿根廷的時候,法國隊的場上隊員膚色更深,除了幾內亞裔的6號博格巴、馬里裔的13號坎特這種一望即知來自非洲的球員之外,膚色偏淺的球員也幾乎都是移民後裔:7號格列斯曼的父母來自德國和葡萄牙、4號瓦拉內來自法國海外省馬提尼克、21號埃爾南德斯是西班牙裔、9號吉魯是義大利後裔……至於大紅大紫的10號姆巴佩,父親是喀麥隆人。
如今在歐洲隊中,有黑人球員一點不稀奇,法國更是其中的典型。2001年,生於迦納的阿薩莫阿代表德國隊出場,成為了德國隊歷史上的第一名黑人球員。而法國的第一名黑人球員拉烏爾·迪亞涅早在1931年就披上了法國隊的藍色球衣,比德國整整提前了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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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法國隊中這麼多非裔黑人球員?因為法國的殖民歷史。
17世紀,法國成為第一個在非洲殖民的國家。全盛時期,法國一共控制了非洲總面積的35.9%,居歐洲諸強之首。西非大多數土地,加上北非三國突尼西亞、摩洛哥、阿爾及利亞,都被法國派遣的殖民地總督控制。
法國在當地大力推行同化政策,將法語作為升學的必要條件,同時鼓勵殖民地的精英人士獲得法國公民身份。而殖民地的大量青壯年,也成了法國擴張和發展的精壯工人和士兵。一戰時期,法軍已有黑人士兵參與作戰;二戰時期由於法國本土被德國佔領,戴高樂率領的「自由法國」長期依靠從各大殖民地招收的黑人士兵作戰,到二戰結束前的1944年,「自由法國」部隊的65%都是黑人士兵。可以說沒有非洲士兵的流血犧牲,就沒有今日的法國。
兩次世界大戰之後,法國有300萬的軍民死於戰火,其中大部分都是青壯年。為了填上巨大的勞動力缺口,法國大規模從非洲的原殖民地招募勞工。1946年法國只有2萬阿爾及利亞人,八年後這個數字翻了十倍,齊達內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員。
法國對非洲的影響之深遠,在各個殖民地紛紛獨立之後依然存在。中東非國家中至今還有十餘國使用跟法國關係密切的非洲法郎作為國家貨幣,而他們出產的鈾和鑽石,又是法國所緊缺和必需的自然資源。法國不僅在多個非洲國家保留駐軍,2010年的法國國慶閱兵式上還出現了13個由非洲國家士兵組成的方陣。時任總統薩科齊對非洲軍團表示:「我們今天慶祝的是鮮血結成的聯繫,因為非洲軍隊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對法國的解放貢獻巨大。」
雖然法國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移民國家,但入籍政策相當寬鬆。一名在法國受教育5年的25歲以下青年會被自動認為「被法國同化」,入籍申請成功率超過80%。再加上豐厚的福利政策,許多黑人移民只需要不斷地生孩子領取救濟補貼,就能維持全家人的生活了。
而足球隊中的外籍球員,比移民出現得更早。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有大量的北非移民開始加入法國隊。1938年到1954年,法國隊就已經被媒體稱之為「黑色珍珠」了。後來雖然隨著非洲殖民地的獨立,非洲球員到法國踢球的數量開始降低,但法國移民的第二代已經成長起來在球場上奔跑。1958年瑞典世界盃上,法國隊是由摩洛哥、波蘭和義大利移民為主力組成的球隊。那一屆比賽獨進13球的方丹是摩洛哥僑民,而法國足球史上第一代超級球星雷蒙·科帕是波蘭移民,連《馬賽曲》都會改著唱。
到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普拉蒂尼橫空出世——然而他是義大利移民後裔。跟他一起組成中場「鐵三角」的蒂迦納,是迦納移民。而齊達內奪冠的1998年之後,法國隊的主力如亨利、維埃拉、特雷澤蓋、皮雷,全是外來移民後裔。
也就是說,從1904年法國隊成立以來,或許只有起初二三十年沒有移民隊員。從上世紀三十年代開始至今,法國隊基本上就是移民唱主角戲的球隊了。在法國這樣一個民族大熔爐中,由純正法蘭西民族組成的球隊,如今再也不可能存在。
不要說法國,如今的英格蘭、德國、瑞典、比利時、義大利、荷蘭,哪一個隊里沒有黑人球員?那些沒有黑人球員的球隊里,西班牙的迭戈科斯塔、克羅埃西亞的愛德華多、俄羅斯的費爾南德斯全都歸化自巴西。而瑞士的阿爾巴尼亞裔球員沙奇里和扎卡,更是在對陣塞爾維亞時做出了模仿阿爾巴尼亞國旗圖案的雙頭鷹手勢,差點引來國際爭端。移民球隊,已是歐洲球隊的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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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法國全國移民人口只有6.8%,而參加俄羅斯世界盃的23人大名單中,移民球員卻佔了78.3%。懸殊的比例只說明了一件事:法國的移民人口比之原住民人口,對於足球有更迫切的投入意願。
一目了然的原因當然是人種優勢。由於黑人先天在速度、爆發力、靈活程度上的基因優勢,黑人球員往往比同年齡的白人球員技高一籌。法國隊從齊達內時代的馬克萊萊、到如今的坎特,都是體力無限似乎永遠可以跑動的黑人球員。重要位置如中場的後腰,從維埃拉到博格巴,也都是身高腿長、能跑能跳的黑人球員。
因此法國足協在青少年培養選材時,就已經視身體素質突出的黑人球員為優先選擇。世界盃上的姆巴佩是最好的例子:幾乎找不到第二個白人球員有他那樣野獸一般的爆發力和衝刺速度。他的搭檔格列茨曼年輕時甚至因為身體弱,找不到願意接收他的法國俱樂部,只能早早遠赴西班牙去學習踢球。
但另一方面,齊達內的身體素質似乎也並不怎麼出眾,2014年世界盃奪冠的德國中場核心厄齊爾也是土耳其裔,並非黑人。為什麼阿爾及利亞人、土耳其人、摩洛哥人的身體素質不比原生的西歐白人更出色,卻越來越多地在歐洲球隊中佔據一席之地?
很簡單,足球是包括黑人在內的外來移民所能選擇的、一條最快捷的上升通道。
在德國,土耳其裔占移民總數的2/3,但平均收入只有德國人的一半,受教育程度也偏低。足球這種投入成本低、最終結果卻可能名利雙收的運動,成了土耳其裔年輕人跨入社會上層最快捷的方式。
法國也是一樣。在高校教授里,黑人極為少見。科技和金融類的大型企業里,黑人幾乎不會出現在管理層。與此相對照的是所有大型企業的清潔工都是黑人、快餐店裡的顧客和營業員基本也是黑人、越大眾越底層的商店往往黑人營業員就越多。法國的白人對黑人頗有微詞,但在「自由平等博愛」的政治正確下、在數百年的殖民統治黑歷史面前,少有人公開對黑人表示排斥,因為這樣會動輒被戴上種族歧視的帽子——而法國又是一個在某些方面比英國美國德國更為激進的國家。
來自非洲的移民,進入法國和居留法國都相對容易,但要在法國出人頭地就相當困難了——而足球給他們提供了一條捷徑。尤其是在九五年之後,博斯曼法案的影響使俱樂部和職業聯賽的收入成倍增長、球員的收入隨著轉會費和電視轉播費一路飆升而水漲船高。在金元的誘惑下,足球對於移民群體的吸引力比起五六十年代有了跨越式提升。
雖然足球如今在法國仍是第一運動,但在白人觀眾群體里,並不比手球、英式橄欖球更受歡迎。足球的參與者,有越來越向移民群體傾斜的趨勢。例如姆巴佩,自己的父親就是足球教練,憑藉人種優勢和家庭優勢,他不到二十歲就在世界盃上大放異彩,名利滾滾而來。
即便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姆巴佩,足球也是無數移民向上的最好方式,就算不能代表法國隊踢球,還可以選擇為原來的祖國效力。例如阿爾及利亞參加世界盃預選賽的23人,全部具有法國國籍,獲勝後在巴黎街頭聽到的歡呼比在阿爾及利亞國內還要響亮。
在提倡平等、反對隔離歧視的美國,籃球和橄欖球仍然是黑人青少年出人頭地的最佳途徑,從喬丹到杜蘭特,都以成為頂級球星而脫離了自己原屬的階層。在歐洲如今也是一樣,相對於馬術、手球這樣的運動,足球是更現實的、更有效的、也更加容易進入的一條上升捷徑——對於外來移民而言。
同時跟東亞諸國的民族認同根基於人種和血緣相比,法國的民族認同越來越趨向於語言和文化:只要你講法語、認同自由平等博愛,那麼無論你是什麼膚色、你出生在哪裡、你的外表看上去跟這個國家大多數人有多麼不同,都歡迎你為國效力。
因此法國隊隊員膚色從微黑到更黑的變化,不過是從大航海時代就開始、經歷殖民時代和世界大戰至今的全球化浪潮,在一個小小的、足球領域內的體現。只是連作為娛樂的足球尚且如此,跟國計民生憂戚相關的那些領域在全球化下的巨變,就更為細思恐極了——如果看不見,或許只是因為身在其中、還沒注意去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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