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後，我去黃山看日出

2015年春天，網上流傳著一則「世界那麼大，我想出去看看」的任性辭職報告。我也心潮澎湃，希望早日離開工作了10年多的單位。碰巧，在5月初的一個傍晚，我收到了新的offer。沒有仔細考量，連夜撰寫辭職報告。距離履新的日子還有一周，索性利用幾天難得的休假去一趟黃山。

01

清晨五點多就被鬧鐘驚醒，準備坐車到黃山腳下的湯口鎮。走出客棧，外面的天灰濛濛的，淅淅瀝瀝地下起零星小雨，青石板老街一片靜謐，沿街商鋪門板緊閉、風卷帷幔，頗有幾分回到宋明朝代的味道，好像湯顯祖筆下的「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的感覺。

坐車1個小時到湯口鎮，在換乘中心寄存行李，然後花19塊錢坐車到雲谷寺，那裡才是黃山風景區的大門。想爬上黃山確實不容易，不停地倒騰換車，到了雲谷寺居然還要繼續排隊買票、檢票。

今天是周日，人不少。排隊的時候，幾個貌似東歐的年輕遊客讓我感到不爽，他們不僅態度傲慢地插隊，還要學中國腔抑揚頓挫地罵上一句，「卧槽」！我狠狠地看了他們一樣，不是說老外的文明程度很高的嗎？

上山有坐纜車和徒步兩種方式，顯然我們不會坐纜車的，出來玩不就是圖個折磨么。但爬黃山，比我想像中要艱難得多。樓級接連不斷，又陡又窄，還一大幫人擁擠著呼哧呼哧地喘氣爬山——我們此行要先爬6.5公里的山路才能到達第一個中轉處——白鵝嶺。

天哪！我馱著20斤的背包艱難上行，沿途沒有美麗風光相伴，只有一大群人不停地喘息，實在讓人感到失望。

好不容易才走完3個小時的艱難山路來到白鵝嶺，此時太陽出來了，我們一陣興奮。找個人少的地方坐下補充能量，吃些麵包和牛肉乾。東西沒吃完，天忽然就陰沉了，一片濃灰的霧就籠罩過來了。在這個地方，老天爺變臉就跟小孩一樣。

我們決定先爬始信峰。走半小時到山頂，這裡雲霧未散，環視四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此處應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往回走到北海賓館，先辦好入住手續，放下行李休息一會，接著出發到西海大峽谷。

路過排雲樓賓館的地方，忽然發現一處風光頗讓人恍惚，好像夢裡來過。這是一片沼澤地，看上去天然秀麗。綠油油的草地，還有生長其中的野花，周邊高低相配的樹木，以及遠處的高山構成了一幅絕妙的風景畫。繼續往前走，進入西海大峽谷的時候，我的腿開始發軟了。

但這裡的絕美風光值得付出，從高處俯瞰峽谷，你才知道大自然的偉力和人類的渺小。這裡的松樹長得很奇怪，居然能夠頑強地紮根於巨岩裂隙中。松葉蒼翠濃密，干曲枝虯，千姿百態。怪石、奇松、變幻無窮的雲霧，還有落差巨大的峽谷組合在一起，給人帶來非常震撼的心理衝擊。我們迎著濃霧，摸索在險峻的石階上，沿著一環、二環走到了山谷底。

傍晚回到光明頂，此時已經精疲力盡了。一群人拿著長槍短炮守候日落。但是看見灰沉沉的天，看來是沒有什麼希望了，索性早點回到山上住處休息。一天下來真想吃點米飯，但山上的東西太貴了，一份西紅柿炒雞蛋都要56塊，想想算了。在樓下買了玉米和茶葉蛋，回去搭著麵包一起當晚餐。

我們住在森林小木屋，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九點不到居然就沉沉睡著了，完全沒有睡眠的絲毫困擾。身體累了，精神就不糾結了。

02

清晨四點多隱隱醒來，經過昨晚的酣睡之後，身體和精神都恢復不錯。出發去清涼台，在微弱的晨光中，看到許多穿著衝鋒衣的遊客，正邁著鏗鏹有力的步伐向著獅子峰挺進。更奇妙的是，聽到林間傳來一陣一陣有節奏的鳥叫聲，好像是森林行軍號角。

這種愉悅的、充滿希望的早晨，那樣獨特的氛圍，親身經歷了，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

日出大概在5點左右，但是過了時間仍未見絲毫光影，東邊仍被厚厚的烏雲、濃霧所包圍著。及至5點15分，終於有不少人耐不住性子走掉了。堅持再等5分鐘，身旁又走掉一批人。

再等5分鐘，突然意想不到的是，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團黃色的光暈，漆黑的山巒慢慢有了些亮光，一個橙黃的圓盤經過一番爭鬥後忽然噴薄而出，繼而躍上厚厚的烏雲之上。瞬間，金黃的霞光照徹天地之間，奇松、怪石、虔誠的人們無不沐浴在神的溫暖祝福中。

短短半小時發生如此戲劇化的變化，確實讓人始料不及。這件事再次讓我深信：永遠不要自作聰明，想當然地下結論。早上起床之時，看見天陰沉著，曾閃過悲觀的念頭，擔心白跑一趟。幸好我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笨念頭嘗試了。

行動比起自以為是的分析判斷更重要，而且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耐心，勝利往往不在明天，而是後天，所以不能太樂觀，但也不必輕言放棄。好像馬雲也說過類似的話，今天很慘，明天更慘，但後天會變得美好。

03

看完日出，回到住處吃過早餐後繼續出發。此時才6點半過，沿著山路一直走到飛來石、光明頂、百步雲梯、迎客松等景點，來到天都峰山腳稍作休息，此時已10點半，我們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攀登黃山最險峻、第二高的山峰。

我有些想放棄，一是擔心體能不支。二是擔心時間倉促，下午還要趕車去杭州。最後決定還是上去，我想看看自己的精神氣，幹事業可不能畏手畏腳的。

沿著那陡得嚇人的雲梯，我們開始向上攀登。剛開始那段路，我還比較興奮的，不覺得怎麼辛苦就上去了。沿著陡峭的百步雲梯上去後，很快就來到「鯽魚背」。看著脊背兩旁的懸崖萬丈，兩腿有些輕輕顫抖。

慢慢挪過去後，就見到了天都峰頂。說實話，當真正抵達目的地的是，心情並不歡呼雀躍，好像也不過如此。上山、下山，再上山，然後再下山，平凡的生活一向如此。

但想不到下山路這麼難，不僅路途遙遠，而且陡坡一段接一段，讓人感覺很失望，不知何時是個頭。熬到中午，身體有些吃不消。在一段濕滑的山洞裡移動之時，老婆突然摔倒，連滑下3級台階，最後是被書包卡住了。我當場就被驚嚇壞了，幸好只是手臂上的外傷，還能慢慢住下騰挪。事後照X光才知道，腰間骨折了。也不知，她這一路是怎麼下來的。

在其時，我也自責不該任性冒險，但是過後一想，問題不在於是否登天都山峰，而是我對黃山低估了，不該做事貪心，不留餘地。這段路程之艱辛，完全不是想像中的優哉游哉的休閑晃蕩。

對生活低估、對工作低估，以及對未來懷抱的不切實際幻想，導致後來的一段人生路不得不面對許多未知的困難。但這種「誤判」是一個人成長必須付出的代價，只有敢於突破的人才會需要不停地判斷選擇。如果想要過得安全、不犯錯誤，那就山腳下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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