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機器人也認為貓是液態的嗎？
「S城徵稿大賽｜氣候科幻想像力是打開未來世界的鑰匙」優勝獎獲獎作品。
野貓鎮
作者：周雨楠
——小說正文——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這已經是這一個月來BY-Z300第54次質問她的母親了。而這次母親依舊冷冰冰的沉默，暴雨夜出生的BY-Z300，周而復始的敏感又歇斯底里，像閃電漩渦，鬼魅中走向毀滅。
「我知道你們正在存錢，準備入手Z型機器人。」BY-Z300冷冷的說道。
BX-A25冰冷的目光示意-HZ-S23，他似乎總能解決一切。
「沒錯，就像爸爸一般。你會備份我的記憶，然後等待那個沒有性格裂痕的機器人到來。」
「我們終將走向和諧，不是嗎？」-HZ-S23開口說道。
「和諧?只不過是把我們替代罷了。我知道暴雨夜出生的人，最多也只能活到23歲。」
「我只是盡責將你的生命延續。」BX-A25終於開口。
「你只是想讓家裡的人，都去忍受你不近人情，冷漠的天氣性格。為什麼不去掉你自己的天氣性格？」
「無情即效率。」
「最新的科學研究表明，如果暴雪型性格的人在社會比重更多，我們將能更快的回歸到溫和時代。」-HZ-S23迅速下載了最新的數據。
「回不去了，周圍混亂的一切越發的瘋狂。」
「你應該像其他暴雨性格的人一樣，去預測天氣，少一些精力在胡思亂想上」。
BY-Z300淺藍色的臉上，灰色的眼睛深邃而又通透，面頰的兩條淚痕像兩條星軌，此刻，兩顆淚星平行滑落。
「你看，出太陽了！這會是一個神聖而匆忙的一天！」-HZ-S23興奮的說道。
「暴雪要來臨了」
BX-A25冷冰冰的眼神瞬間燃燒。
「什麼時候？」
BY-Z300頭也不回，帶著她的黑貓，離開了房間。同時，房間里傳來高塔的指令：
「BX-A25，十分鐘後東北城郊會出現一場B級暴雪，你迅速組織今天臨產的167位孕婦趕往暴雪中心。」
「一分鐘內，趕往高塔，接上孕婦，三分鐘內，趕往暴雪中心。我要最新的暴雪數據同時將我腦中的五個方案發給BX-A組，通知LB組將氣候產房飛去現場，快！」
「搞定。」-HZ -S23眼中綠燈一亮，便載著BX-A25飛向高塔。
BY-Z300在街道上走著，街道上擠滿了人，他們緩慢的行走，並不像五個月沒見過正常日，陽光將賦予他們一些生命跡象。建築很合時宜變為透明，如蟬翼般過濾陽光，街道沒有陰影。
人們拿著不同款式不同型號的能源收集器，新款設備,年輕的人總能更快地收集到更多的能源。
懸浮農場集體朝著太陽方向飛去，他們得力爭在暴雪來臨前趕出「三小時稻」，那樣，城市將順利過渡到新一批雪型人的到來，對於這座城市而言，晴轉暴雪，無疑是百年一遇的良機。
漫天的懸浮農場遮擋了不少陽光，地面的人們開始抱怨，但沒人敢破壞秩序，所有人都知道年輕的酷暑型人和防暴機器人正在附近巡邏，沒人想被清理掉。
BY-Z300收集了一些能量，她得趕緊去藥王街換一些壓縮藥劑，來維持能量和抑制她那過分的新陳代謝。未來的暴雪，暴雨，夏雨潮會讓一批人死於新陳代謝過剩。
BY-Z300走出了人群，走到了陰影區，陽光透過懸浮農場間灑下的光，如金梭編織著了一件時空，投射在她腳下，一道金色斑馬線帶她遁入了遠古的散文里。
BY-Z300停下了腳步，星軌滑過藍色的淚星，如嬰兒般的地球。此刻，她腦中早已願意安樂死，死在詩歌般的時刻。光線盡頭，她看見一個人影，那是死去的自己？還是來世的泡影？
「你是暴雨型人吧，但你怎麼會有隻黑貓？」那人已經走到她跟前，是個男生，面色青綠而消瘦，藍紫的頭髮蓬鬆雜亂，眼神恍惚，每次眨眼似乎都在捕捉著瞬息萬變。
「你是誰？」BY-Z300從神遊中蘇醒。
「我叫陳克。」
「塔外人？」
「你是塔內人？」
「算吧，不過現在不再為塔內工作了，他們很快會註銷我的編號，給我一個名字，或許在那之前，我就會死去。」
陳克眉頭緊鎖，沉思片刻，警惕的環顧了四周，輕聲說道：
「我想你就我們要找到的人。」
「你們？」
「你的一切，暴雨型人，黑貓.......」
「為什麼總在說我的貓？」
「你做為暴雨型人，難道沒有感知出有什麼異常？」
「這裡的一切有什麼不是異常的？」
黑貓突然飄起，在BY-Z300的耳朵邊環繞著，蹭著她的耳垂，輕輕的發出咕嚕聲。
「這是怎麼回事？」BY-Z300明知這是貓咪愉悅的聲音，卻不由的緊張焦慮。
「現在不方便說，塔內人會發現我們的，跟我走。」
「去哪？」
「地下。」
陳克帶著BY-Z300繞過數條陰暗的小道，來到藥王街東側的徐老太的攤位上，老太面黃肌瘦，猶如一具帶皮的白骨，破舊的長袍里空空蕩蕩。看到BY-Z3OO，眼中閃爍一道綠光，微微的點了點頭，從袖中拿出一袋葯。
「將這葯吃了再下去，地底太濕，這平衡劑能中和你體內的指標，否則你的新陳代謝，神經系統都會紊亂，骨頭被上億萬隻螞蟻啃食，就像電雪夜的城市。」徐老太雙眼凝結時空，神神叨叨的念叨著。
陳克朝著BY-Z300點點頭，她將葯服下，陳克揭開腳下的井蓋，兩人爬下井底。令BY-Z300驚訝的，地下的環境早已不是髒亂噁心，充滿異味，遍布著城市最不堪的拋棄；
當然也稱不上華麗，集裝箱漂浮在廢水上，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紫的，規則又調皮的排列著，像被蒙德里安的手擺弄過。
下水道兩邊的居民都在忙碌著，在水中打撈著廢品，收集著用水，墨綠的廢水裡，這些居民卻洋溢著開心。
看到BY-Z300，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著她走下樓梯，他們面容大多殘缺，蒼老；滿臉皮屑的大叔，凸眼的少女，綠牙的老頭，胸前長滿狼瘡的大漢，有一瞬間這些凶神惡煞的牛鬼蛇神讓BY-Z300懷疑自己已經死去。
她感到一陣眩暈，漸漸的，她耳邊傳來陣陣歌聲，周邊的人開始拿著手上的工具，即興的彈唱舞蹈起來。那些磨砂紙打磨的嗓音，讓她的DNA追根到溫和時代，那裡，草木在荒原里野蠻生長，人神在酒歌中共賞夕陽。
「歡迎來到野貓鎮！」陳克拍著她的肩膀。
「野貓鎮？貓呢？」BY-Z300對這名字又興奮又好奇。
「貓怎麼會如此規矩，整齊的待著？」
「我們發現，貓，其實是液體硬碟」
「液體硬碟？什麼意思？」
「在極端環境里，貓咪的生殖系統已經消失了，可各個角落裡，總會冒出貓來，它們從來沒滅絕，也似乎不會死去。」
「你這麼說，確實，我這隻黑貓已經二十三歲了，我以為是極端環境的原因。」
「這些貓其實是我們記憶的載體」
BY-Z300顯然沒有完全理解陳克的話，但以她敏感的感知力，已經聯想出了貓系統的運行法則。
「它們靠著貓毛去記錄每一時刻的空間分子信息，不同量級的信息決定了貓毛的長度厚度以及密度，同時貓咪掉毛，意味著記憶的遺忘，是這樣嗎？」
「你真是個天才！」陳克驚嘆於她的天賦。
「但我還是不解，我的黑貓為什麼讓你感覺異常。」
「因為貓毛還記錄著你的性格，靠顏色體現，雨型人一般為藍貓。」
「黑是萬色歸一，那黑貓是.....」BY-Z300開始感到驚恐。
「沒錯」
「不可能，我身上只有暴雨型人的特徵。」
「別擔心，我們會知道原因的。」
BY-Z300努力的在搜尋著記憶，架子上的貓逐漸蘇醒，環形的圍向黑貓，它們相互貼著，蹭著彼此的身體，各種顏色的貓毛開始交織。
陳克急忙打開所有梳子，梳子在貓毛間掃過，探索其間的信息。
「它們在交互記憶，建立記憶聯繫，或者說，它們正在記錄歷史。」
東北城郊，巨大的氣候產房裡，各個產婦已經就位，暴雪型產婦被安排在邊緣產房區，旱災型產婦則被安排在中心產房區，根據推算，那裡會出現這場暴雪的最低溫度，如果順利，新誕生的暴雪型寶寶受到旱災型的影響將大大減小，同時，他們也將成為孤兒，這也正好符合高塔的政策。靜候暴雪來臨的旱災型媽媽滿心的憤怒，也第一次留下了眼淚。
突然雨區產房的產婦集體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叫，她們感知到極為不祥的天氣就要來臨。原本井然有序的氣候產房裡，開始慌亂起來，BX-A25帶領的暴雪小隊，迅速組織撤離。
BX-A25的經驗讓她知道，這即將到來的天氣就是電雪天。縱使暴雪型的效率再高，行動再快，也快不過天氣之變。
電雪迅速下落，一片片雪花狀的閃電落在產房上，頃刻，產房的環境穩定器開始受到干擾，BX-A25秉著「優先救助暴雪型人」的原則，將數百件防電衣分給了所有暴雪型人，並下令處死所有非純種暴雪型人。
暴雪型人迅速進入逃生艇，過道里擁擠的人群被暴雪型機器人高效的掃射著，產房在垮塌，極寒的風將人們定格，那位旱災型媽媽的腿間剛剛露出了一個小腦袋，凍死，射死，踩死，產房已經成為生死場。
電雪越來越大，機器人紛紛被燒壞，-HZ-S23也一樣，熄滅他的是一片綠色三角形電雪花，BX-A25知道丈夫的記憶戛然而止，無法找回，可她沒時間去感傷。
BY-Z300感知到了地表的混亂，而貓咪們也迅速的散開，消失。
「電雪來了？」陳克問道
「來了，這次爸爸應該真正的死了」
「你爸記憶轉到了機器人？」
「那只是我媽為了更高效的決定，被修復了性格中的裂痕，他的一舉一動，行為處事完全沒有了爸爸的影子，只有記憶還留有他的痕迹，可記憶的呈現也是修正過，永遠的恰到好處，永遠的不犯錯，那不是對我爸生命的延續，那只是對他缺陷的粉飾。」
「這就是高塔的計劃」
「什麼？」
「高塔一直宣傳要回到溫和時代，一直推崇高效教育，培育暴雪型人，降低社會能源的消耗，提高資源的生產效率，同時將其他氣候型的人分工到各自適合的崗位，發揮自身的特長去工作，一切都看似很合理，城市運行的也在朝著計划走。
人們沒有太多的快樂，也沒有多少抱怨。慢慢的死去人一部分成了「好好公民」的機器人，新生兒越來越多的「優質人種」，我們就只有極端的天氣，而沒有極端的人。多麼美好的計劃。」
「可回不去的」
「羨慕你的感知力，我們是一次偶爾的事才發現了高塔的真相。」
「和貓有關？」
「對，那天，徐老太收留了一隻流浪貓，當晚，徐老太搗鼓著葯，無意間那隻貓嗅到了貓薄荷，徐老太也無意識的服下了大門蘑菇，人貓感官頓開，老太毛髮身上直立，像遼闊大地上聳立的信號塔，貓身上的毛也向四周伸展，變成一個蓬鬆的球。毛之間連接成五光十色的線，線條緩慢的扭動，如喝醉的女人，房間的牆也隨之扭動，桌椅順著光線翻轉，房間內的一切開始跟著旋轉，星河般的軌跡，在這20平米的房間里。
物品開始變化，變成其他同類物品的模樣，放佛是另一個人記憶中的投射。老太就在那個梵高畫筆下夜晚，知道了貓能承載人記憶的秘密。」
BY-Z300聽著入了迷。
「後來，我們收留了越來越多的貓，也看到了很多記憶，當然，我們可不是靠蘑菇，而是科技，科技。貓越多，記憶網越清晰，聯繫越緊密，我們發現高塔集團，並不想回到溫和時代。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慢慢的抹去人們的自然記憶，忘記溫和時代，忘記自己。」
此時，貓咪們又重新出現，連接在一起，陳克將投影打開。
高塔頂部，純白極簡的房間，十排人赤身裸體的坐在獨立的泳池內，水中有無數的觸角正在刺激他們身體極樂的感官點，每個人閉目，臉上露出極致爽快的笑容。這些人正是掌管高塔集團的杜氏家族，都是平和人。
很快杜氏第六代長子在泳池內一直抽搐，伴隨著一聲嘶吼，昏睡了過去。池中的觸手將他的精液提煉出，放在杜氏精子庫中。暴雪型管家，將熱風型死胎送上，服用後第六代長子很快便能恢復精力。
管家將第七代三姐的卵子取出，拿去產房與第七代五子的精子做基因測試，再進行藥物測試，測試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這一對只需要抑制骨骼缺陷的葯，杜氏第八代第一胎將順利誕生。城市的某個角落也會走出一隻白貓。
黑貓突然一陣尖叫，貓陣記憶網電流穿梭，BY-Z300抱住她的黑貓，她看到暴雨流淌土地，她聽到鬍鬚飄落湖面，她聞到水泥路面哭泣，她嘗到風刮過鞋底，她感受到整個城市的每時每刻湧進她的身體。
她游進牆內，飄向土裡，找到了母親的過往。在高塔的實驗室內，母親與父親被安排配對，數百人帶著自己的信息盤依次配對，而他們的信息盤上顯示後代社會貢獻率為80%，已屬優質。
十月懷胎中，母親作為暴雪型人，奔波於各種極端天氣中，執行高塔的任務，控制生產各類型的人種。BY-Z300終於明白自己身邊為何是黑貓。母親也從BX-D級慢慢晉陞到BX-A級，而高塔給他們搭配的伙食也越來越嚴格，抑制感情的添加劑越來越多。
當父親在工作種失控砸壞了機器人而被處死後，母親依然面無表情的將他的遺體送往了科研室。
BY-Z300痛哭流淚，她遊離到家中，看見曾經三個人在餐桌上吃飯，儘管都沒有太多的言語，但依然讓她萬分留戀。
看著桌子上的食物，母親的飯菜顏色永遠是最深的，父親的稍淺一些，而她自己的都是食物最本真的顏色。BY-Z300恍然大悟。
她鬆開黑貓，從記憶網種回到了野貓鎮，陳克興奮的看著她，而她只是微笑的搖搖頭。
「我並不是你們要找來對抗高塔的人，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BY-Z300的臉上一些失望一些憂傷一些興奮一些知足，就像外面的複雜的天氣。
「對了，我今天想嘗嘗深色食物的味道」
說完抱著她的黑貓離開了野貓鎮。
小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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