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故園，朱安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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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的故園朱安的風雨

這次，聊一聊最近看過的一部戲《風雨故園》。

在師大這麼長時間第一次自己買票看戲，也是最後一次看戲，汪荃珍演《風雨故園》票價買到88一點都不貴，而且上座率也有百分之70左右，雖然觀眾年齡依然偏大，但鑒賞能力卻不低。看戲過程中他們在討論：魯迅和朱安都是封建社會的受害者、毒害著，魯迅去日本留學了，魯迅又娶妻許廣平，魯迅56歲就死了（應該是55歲）等，它不比於傳統戲這麼單一，人物性格那麼明顯。更不像一般的傳統戲《穆桂英挂帥》《秦香蓮》等耳熟能詳，觀眾們具備這樣的欣賞能力和接受能力是很不一般的。

開戲之前跟老大爺交談他們說，我們都是自己買票，沒有送票、贈票。

文化消費必須是有「閑」和有「錢」的階層，但劇場觀眾的年齡還是過於偏大。

這是在師大的到數第四天即6月9日，也是最後一次在師大以學生的身份看戲，經歷四年的風雨我也將離開這座故園，沒有離開的傷感，也沒有不舍，本來也沒有眼淚，但朱安讓我在這個「離別季」留下了一滴淚，淚灑故園。我想陳湧泉老師寫唱詞的紙上應該也有淚痕吧！

《故鄉》中魯迅午後喝的茶可能就是朱安沏的，紹興老屋賣掉後魯迅攜妻母北上進京，「賣房搬家」這麼重要的節點卻沒有關於她的半句話。《故鄉》《社戲》《三味書屋》等都是家鄉紹興的情景切片，是童年的回憶，故園中有魯迅童年的溫柔與溫存，而故園中的風雨卻留給了朱安。

名角兒汪荃珍飾演朱安，從青年一直到老年，跨越了朱安40多年的生命，聲音也跟著發生變化，由清澈響亮到事經滄桑。汪荃珍扮演的朱安是非常漂亮的，是戲曲典型的「佳人」形象，但現實的朱安是一個髮際線較高，穿著打扮傳統，且瘦小的女人。舞台形象與現實有一個巨大的偏離，但這個偏離是戲曲表演體系所允許的，也是戲曲審美所需要的。汪荃珍扮演的青年朱安像一隻「貓」，很抓人的心，讓人很憐愛的，對於現實形象的超越更容易讓人產生情感共鳴或是情感波動，美的的事物被破壞是悲劇，對於朱安悲劇性是遭遇有更多的同情。

七、八、九、十三個家族長几乎承擔戲裡的全部笑點，他們就是當時社會中「封建」的生命，作者感覺一個人過於的勢單力薄，一個人已經不能表現出「封建」的強大、頑固、壓迫感，來設置了四個人，四個人語言也是相似的，行動上出奇的一致，「封建」化身成他們，他們化身成整齊的儀式來逼仄魯迅和朱安，魯母在他們面前也是左右為難甚至唯唯諾諾，朱安更是弱小的，但她一旦做出反抗也是將是驚人的。

朱安是《風雨故園》里的主角，也是第一次以朱安的視角來演繹這一段被討論卻鮮有結果的歷史。歷史就是結果，現代的重新審視才賦予其意義。從高中到大學我們都在討論魯迅，唯獨遺忘朱安，分析魯迅的作品，忘卻了朱安的內心。

出嫁時的紅蓋頭，映紅了她的臉，也映紅了紹興的天，但這抹紅色當即轉化成了籠罩在她心頭40多年的陰雲，兩條紅綾把她送進了周家，紅綾的另一頭不是魯迅，而是慢慢的變成了繩索，束縛了朱安40多年。紅色一步一步的消退，青絲成了白髮，紅綾成了白綾。一條是朱安的怯弱與魯迅的冷漠，一條是封建倫理，當她面對白綾時掙扎已經太晚了，兩條無形的白綾纏繞了41年，直到把她送進墳墓。

劇中的「小蝸牛」作為一個符號出現，勝似朱安又不似朱安。朱安自比於蝸牛，像蝸牛一樣能通過努力的「爬」，爬到「牆頂」，朱安有努力做出改變的心，心中也抱有希望。年復年，日復日，蝸牛已經爬到了牆頂無數次，朱安也已經從紹興「爬」到了北京，最後她才認識到「我這輩子啊，還不如你呀」，她一輩子也沒爬到魯迅的心裡。

在時代洪流的背景下她就像軟弱的蝸牛，身上背負著巨大的壓力，千年的封建壓在了這個身材矮小的女人身上，她竟然默默獨自承受了41年。「相貌是父母給的，知識是別人教的，這能是我的錯嗎」，大先生和許廣平的離開給了朱安最大的刺激，這口枯井可能有死一樣的寂靜，也可能內含波濤洶湧，但魯迅的「寧鳴而死，不默而生」、「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魯迅在社會中的抗爭，作為一個偉大鬥士的光環完全遮蓋了她，即使是波濤洶湧，即使是嘶聲裂肺，月亮的光來自太陽，沒有魯迅的耀眼，我們永遠都不會注意到朱安，人們往往只記住了強者的痛，而忽略了弱者的苦，眾多被歷史遺忘的「朱安」才是悲哀的，朱安最起碼可以被拿出來討論。

朱安作為一個生命個體所經歷的是殘酷的，「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她的生命里只有「飲食」，無性的婚姻，更是無愛的婚姻，她為了魯迅嘗試做出改變，識字、學體操、給學生做洋芋，去討好魯迅，她是積極主動的，她像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努力往前爬，像丁香花一樣留下一縷一縷清香，然而魯迅的態度卻否決了她一切的努力。

她沒有江東秀的潑辣，他沒有胡適的溫厚，他對她的鄙夷和冷漠，註定了朱安一生的悲劇，《風雨故園》中的朱安要比現實中的朱安更具有進步和爭取意識，她不想讓他成為自己的一場夢，殘酷的是夢沒有做成，魯迅還親手打碎了這一場夢。劇作有對朱安的同情和悲憫情懷，更寶貴的是把朱安作為一個個體生命進行關懷，在婚姻里有掙扎、有反抗、有痛苦、有無奈，既有時代的寫照，也有個體命運的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