葯神——中國醫療題材電影的一小步&紀錄片推薦
這是一部好電影嗎?不一定。比如攝影構圖和人物動作表情的細節,比不上91年的《大紅燈籠高高掛》和93年的《霸王別姬》(我這神奇的品味)。但它確實是一部讓我想因此寫些什麼的電影。剛好藉此機會,推薦幾部之前朋友問起的,中國拍攝的醫療題材紀錄片。
《葯神》作為電影的可貴之處是,它讓我看到了電影人物該有的與真實人物相近、與以往個別負面醫療題材影視作品相反的人物特點。比如隱忍,比如沒有絕對的反面和正面,比如生活中很多真實細節。
1.關於影片中的製藥廠、患方、警方的立場
剛看有文章論證這部電影的價值觀「錯「」在哪,我的理解,這部電影最終並不想推動所有製藥廠全部降價,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也不是一個可能成行的方法。病人,哪怕是家裡有家底的病人,覺得一瓶葯幾萬貴難以承受,有錯嗎?沒錯,情理之中。製藥廠要掙錢有足夠資金支撐為期幾年甚至可能流產的新葯研製、試驗過程(有製藥專業出身的影評詳細介紹過特效藥貴的原理),有錯嗎?也沒錯,仍然情理之中。大家都難,電影的問題可能出在瑞士製藥廠的人物扮相有些「道貌岸然」,如果人物換個扮相多表達出藥廠的不易,是不是更能博得大家對電影價值觀的肯定?也許製片方還沒想到觀眾們分析的角度如此多。但是啊,《葯神》確實讓醫保談判、患方藥廠方的難處,擺在了觀眾熱評的桌面上。往大了說,這是一個國家層面該考慮權衡的事情,只不過電影的機位擺在了平民這邊,看到的當然是對葯價的絕望。
2.關於影片中的隱忍和真實
老呂第一次來找程勇:哎你有空給我回個電話噢,等著救命呢,嘿(擠出點笑).
老呂老婆倒滿酒,老呂:我喝不了這麼多..老呂老婆並沒有理他,一口乾掉,對程勇說:謝謝你。
老呂看著兒子:他要是結婚早,說不定我還能當爺爺呢,是吧,哈哈。
牧師:我是基督徒,違法的事情我不能幹!程勇:巴拉巴拉一堆.牧師開始給印度藥廠打電話,末了:God bless you。
黃毛第一次拿葯,一疊錢不搶搶了兩瓶葯.在程勇標榜自己救人的時候直勾勾看著他:你就是為了錢.章宇演的彭浩在一個多小時時間裡總共說了八句台詞,次次錐心,最後一次表達是借程勇之口說的:「他才20歲,他只是想活著,他有什麼錯。」
病入膏肓的人,沒有重複台詞「我得了白血病,我看不到孩子長大了.我這麼年輕怎麼就得了白血病.」人物的表達首先就是隱忍的,沉默地偷葯,淺淡地談論能活二十年的願望,感謝別人讓愛人有葯吃的乾脆的一杯酒。沒什麼大起大落的,還是得賺錢糊口和吃藥,得糾結要不別治了自殺吧。
關於老呂的故事的結尾,沒人大哭。關於王傳君餓兩天兩夜,達到一個病態的脫相樣的敬業精神已經被各電影號誇過一遍了,作為現實派電影理所應當,但仍然應該得到尊敬和表揚,後來我翻了一遍王傳君的微博,當他們表達出來的關注點讓我越來越覺得有可共鳴之處,至少這就是讓我能對今後的電影世界更報期待的理由。
《葯神》在日常細節的表現上也可圈可點,程勇給他爸喂飯用上海話:吃都沒吃完的抽什麼香煙啊!給他兒子買球鞋,小孩兒邊吧啦飯邊:不想問他(後爸)要,然後程勇竟然有點自豪卻又拮据地掏出了二百多塊錢,滿臉的:「嘿嘿我兒子還是跟我親」的表情。
醫院戲很少但是很棒,醫生說話沒有讀台詞腔調,看著就像剛從醫院拉來個醫生一樣。樓道里老呂清創那場,程勇坐立不安,老呂妻子已然麻木,妙。
想批評的反而是周一圍和他的下屬,帥是真的帥,但是感覺跟任何一次演戲說台詞差不多,周式的帶著點兒痞子味兒的發音方法和眼神,感覺出葯真的能治病了,有好幾處可以表現內心掙扎,這明明就是執法部門這個立場最重磅的情節啊,比如跟局長彙報這葯是真的、聽到大媽求他不抓程勇,他都是很機械的說了台詞濕了眼眶,細節呢微表情呢?是我期望值太高了?那個屬下演逼問犯人簡直就是偶像劇里演警察的水準...酷酷地瞪一下眼睛拍個桌子,你這能嚇到誰喲嘿。長得好看的男演員能演技再多炸裂點嘛,不要擔心面部變形呀。
3.關於聯想到的醫療紀錄片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里,我用每天下班後的時間甚至一部分上班時間(笑)看了幾部中國出品的醫療紀錄片,這也是今天著重想推薦給大家的,它們是——《生門》、《人間世》、《急診室故事》、《生命時速·緊急救護120》,這也是我在追了5年多實習醫生格蕾之後第一次看到國內如此高水準,或者說極度真實誠懇的醫療紀錄片。《葯神》是恰好在這個情緒之中出現的意外之喜,其中一個驚喜是它真真切切地亮出了「滬」開頭的車牌,而恰好,幾部看過的醫療紀錄片中《生門》是北京團隊導演,在東方衛視播出,其他幾部都是以上海本地醫院為拍攝背景的。我不知道在一間醫院裡拍紀錄片需要衝破多大的阻礙,想必不容易,這比拍電影電視劇難多了,而東方衛視和上海這個地方能如此支持醫療題材的紀實內容,讓人想起立鼓掌。(愛奇藝和央視影音可找到大部分內容,《人間世》有官網,會更新人物現狀)
出大事的時候人們往往沒有精力長篇大論訴說痛苦。《人間世》里有一幕異常錐心:一對父母,失去了20歲出頭的兒子(腦部腫瘤,已宣布腦死亡),父母商量後決定捐出孩子的遺體。整個考慮捐贈到辦手續的過程,母親話不多,簽字時要簽四個字:放棄治療,父親拿著的筆頓在空中下不了筆,母親說:「既然已經決定了,就簽了吧,啊」。最後最後,取器官手術開始之前,父母在手術室看兒子最後一眼,父親是:「對不起啊,小子,我們做這個決定也沒跟你商量下。」
整個過程他們倆,只在鏡頭前失聲痛哭了這一次。平時他們都不敢哭,怕對方難過。
《急診室故事》里常出現的一個問題,出車禍的病人送到急救,沒錢可以暫時辦欠費急救,但是一些其他手術包括手術第三方要用的支架等需要先支付費用,患方沒錢,醫生想做沒費用也沒許可權。單方面能怪誰呢?醫院不是慈善機構,對啊;醫生就該救死扶傷,人權大於金錢,也沒錯啊。《人間世》里有個要做手術的孕婦,籌十萬還是五萬塊錢,家裡人跑了幾十家人才籌到,做完手術回家還了兩年還沒還完。貴嗎?苦嗎?貴,苦。但是那個月醫生領工資的時候也是低的可憐。辛苦嗎?心酸嗎?辛苦,心酸。《葯神》里製藥廠與患方的矛盾,也是類似一個難解的題。
4.關於結尾
《葯神》里庭審結尾程勇自白的那句話,我犯了法,怎麼判都可以,但是希望以後會好一些。總感覺這場戲的張力還可以大一些,升華主題往往都在被訴方「結辯」這個環節。但是電影把這場戲的情緒壓的很沉悶,也剛好為後面長街送行蓄力,所以這裡我還是保留意見。至於說長街送行是真事,還是誇張,還沒有認真考證過。可以說這樣的英雄升華場景是落了窠臼,但在觀眾情緒引導上還是有效的,說人話就是,至少能讓這部影片的評分更高,票房更高。你都在電影院哭了,總不能打個太低的分數吧。
「好素材都在中國」,無意中看到過豆瓣上有人把近幾年的社會新聞寫成了電影大綱,妙不可言,所謂能改變或者反映社會的電影,還有非常長的路要走。《葯神》的好評一定不是因為它能後無來者,而是因為它前無古人。
看完這部電影的幾個小時後,人物的特點就有些模糊了,我對電影的一個要求:後勁,它還遠遠沒有達到,但這並不影響這部電影在我心中,開啟了當代中國電影一個新的時代。
《人間世》里有一句被引用過多次的話:「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當這些醫療題材的作品把真實的問題拋開來給人看,大家至少會去思考,會去考慮自己面對大病大災的抗擊打能力,甚至開始對自己做「大病教育」或者「死亡教育」。當你真的需要「買葯」的時候,這個「葯」,好不好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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