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積木盒子創始人董駿：活下來是對行業最好的貢獻

騰訊《一線》作者 潘琅

在積木盒子即將成立五周年之際，積木盒子創始人董駿近日在接受騰訊《一線》採訪時說，過去五年，積木盒子總體走得比較順，那些不順的事逐漸成為了插曲，是值得回憶的情節。

董駿表示，創業這五年，自己的感觸是，做對的事又能活下來就是對行業、對良幣驅逐劣幣最好的貢獻。

2013年，餘額寶的橫空出世，開啟了互聯網金融元年。彼時，以P2P網貸為代表的互聯網金融行業欣欣向榮。在這一年，積木盒子坐上了互聯網金融的高速列車。

如今，網貸行業正處於規範整頓、備案關鍵期，回過頭去看，從2013年到2018年，這個行業經歷了潮起潮落，玩家們圍繞資金、資產、用戶以及監管等諸多變數，不斷升級進化，而積木盒子在這過去的5年不斷地「折騰」，正是行業發展中一面繞不開的鏡子。

存管模式之辯

2014-2015年上半年期間，在資本的助推以及「互聯網+」的國家戰略背景下，互聯網金融風起雲湧、狂飆突進。彼時，P2P融資熱潮開啟，不斷有網貸平台獲得風投青睞。風投的加碼，不僅為行業注入豐厚的資金，也增強了人們對P2P的信心。

「錢」景誘惑、人氣爆棚……網貸的異軍突起，引得眾人艷羨，各路人馬紛紛湧入這個行業，都想從中分得一杯羹。但與此同時，亂象叢生，平台跑路、倒閉潮以及自融、發假標等一系列負面新聞也不絕於耳。

全國各地的投資人通過P2P平台，把錢借給了他們素昧平生的借款人，這是人與人之間信任的一小步，卻是整個網路借貸的一大步。然而，在金錢和利益面前，P2P平台能否保持初心？如何降低平台的道德風險、防止平台挪用保障投資人資金？

顯然，網貸行業要健康長遠發展，首當其衝要解決的就是錢來錢往過程中的信任問題，這就類似於支付寶之於淘寶網的意義。於是，資金存管的呼聲，越來越高。

事實上，在P2P還處於野蠻發展階段時期，銀行對P2P平台的資金存管退避三舍，是第三方支付機構充當存管人角色。那時候，還有著資金存管與託管之分。

「第一個吃螃蟹」的民生銀行，是最早涉足P2P資金存管的銀行。2015年2月10日，民生銀行在北京召開「網路交易平台資金託管系統」新聞發布會，正式涉足P2P資金託管領域。積木盒子、人人貸等4家公司成為該系統的首批合作平台。

5個月後（2015年7月2日），積木盒子率先上線了民生銀行資金存管系統，成為網貸行業首家完成銀行資金直接存管的P2P平台。那時候，銀行存管還沒有成為平台合規的硬性條件。

幾天後的2015年7月18日，央行等十部委發布了《關於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這部被譽為「互聯網金融基本法」的文件，明確提出了「從業機構應當選擇符合條件的銀行業金融機構作為資金存管機構「的要求。

此後，銀行資金存管進展緩慢，據網貸之家數據，截至2015年底，真正完成銀行存管對接的平台不多，僅為個位數。

2016年8月24日，千呼萬喚的P2P監管細則（即《網路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正式落地，亦再次明確P2P平台「應當實行自身資金與出借人和借款人資金的隔離管理，並選擇符合條件的銀行業金融機構作為出借人與借款人的資金存管機構」。

不過，當時不少銀行因擔心聲譽風險，對與P2P的存管合作頗為謹慎。直到2017年2月23日，銀監會發布的《網路借貸資金存管業務指引》作出了「免責」規定，才大大促進銀行參與P2P資金存管的積極性。

如今，銀行資金存管已成為P2P平台合規性的標配。但回頭看，從2013年至今這5年光景，從一開始的投資人資金直接打入平台賬戶，到第三方支付託管，到聯合存管模式被「槍斃」，再到眾多銀行加入存管大軍。從積木盒子首家上線銀行存管至今，網貸資金存管的漫漫之路，也折射出了P2P發展的艱辛與不易。

資產端之探索

除了資金安全，對於一家P2P平台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獲取優質資產。這些年，互聯網金融行業經歷了從「衝量-融資-燒錢-再衝量」這一狂飆突進式的發展方式，到「資產荒」背景下資產端（特別是車貸、現金貸）慘烈廝殺的過程。在資產端布局方面，行業也經歷了從早期的「廣撒網」到2017年平台們經過一番試錯後，開始捨棄那些自己不擅長的資產。

積木盒子這5年來在資產端摸爬滾打的經驗，值得業內借鑒。

2013年8月，董駿和魏偉在企樂匯的基礎上，創建了以P2P業務為主的積木盒子。此後，積木盒子和當時的主流P2P公司一樣，很快就獲得了資本的支持，2014-2015年期間，積木盒子相繼完成了ABC三輪共計總額1.3億美元的融資。

那時候，網貸行業還流行著與擔保公司合作，P2N模式紅極一時。當時，這一模式確實促進了平台的規模增長，行業的快速發展。

但從2015年開始，擔保公司、小貸公司，風險相繼爆發，與其合作的金融機構、P2P平台不論是名譽上還是業務上，或多或少都踩了坑。

彼時，擔保公司負責對融資企業進行實地調研並提供擔保，積木盒子則作為第二道風控關口和資金入口，為融資企業連接來自資金端用戶的借款。P2N模式的輕資產優勢明顯，但其弊端也同樣突出：雖然積木盒子做的P2N並非「見保即貸」模式，但易被合作方「綁架」、流量模式下盈利能力弱、獲取資產或非最優等問題都逐漸顯現。這些都曾是擺在「少年」積木盒子面前的「成長煩惱」。

事實上，從2014年開始，積木盒子已經開始布局自營資產，標誌之一就是孵化了小額信貸信息服務商積木時代。但2015年初河北融投事件發生後，積木盒子痛定思痛，迅速壯士斷腕，告別「輕資產」的平台模式，轉向更靠近資產源頭和風控核心的自營業務模式。

與此同時，2015-2016年期間其他P2N模式的代表平台也相繼轉型，紛紛介入資產端開發，走自營路線。

這幾年，在外界看來，知名度頗高的積木盒子似乎淡出了流量戰的中心，實際上，是「積木體系」在低調地為資產端鋪路。所有的努力與嘗試，都不會白費。如今，積木盒子已經建立起了有屬於自己的兩種核心自營資產。

董駿坦言，2014年時，「我們手上有大筆的資金，積木盒子在迅速的增長，我們沒資產，所以我特別急，到處找資產。後來，我們發現我們的壁壘不夠足，雖然有不少的客戶，有不錯的品牌，但是並沒有一個別人難以複製的壁壘，所以我到處去找打造壁壘的地方。今天不一樣了。我們已經找到打造壁壘的地方，已經在長驅直入。」

優質資產的意義，不言而喻。最近兩年，關於資產荒的報道甚囂塵上。實際上，從2015年開始，各大P2P平台已紛紛嘗試「廣撒網」的資產端布局，包括車貸、房貸、小微經營貸、信用貸、供應鏈金融以及票據、珠寶、藝術品抵押等業務。

當時，積木盒子也做了「橫向」資產端布局的嘗試，先後參與孵化了積木時代、厘米庫、方寸屋子等資產業務板塊。不過，隨著資產端嘗試的不斷深化，一些資產優勢顯現，而非優勢資產則退出了積木盒子的業務舞台。董駿也成承認，這一過程中降低、甚至停止了車貸、房貸等業務。

「不是這些業務不好，只是這不是我們最合適的業務，不是我們團隊可以打造最高壁壘的業務。所以，我們情願把資源集中到我們認為能夠建立比較獨特的、有很高競爭壁壘的業務上去。」董駿表示，積木團隊的優勢是做小額貸款以及在運營、技術方面的優勢。因此，最後積木盒子選擇了專心做小額高頻的信貸資產。

他坦言，這些年其實放棄了很多事情。「因為河北融投的事，我們後來沒有去做一些比較火的產品，比如短期現金貸。我覺得這些選擇的過程是創業過程中最有意義體驗。」

現在來看，當大部分平台都在燒錢做流量的時候，積木盒子便開始布局資產端，是一個不討好但卻有前瞻性的戰略決策，而這一步也成為積木盒子成長中的一個重要發展節點。畢竟，金融的本質是資產分級和風險定價，在資產還未能被合理定價的階段，誰能長期在資產生成上佔據優勢、更好的給這些資產定價並且妥善的管理這些資產，誰就能夠掌握核心競爭力，建立壁壘。

此外，值得借鑒的是，「積木體系」在孵化各個板塊時採用了獨立品牌的方式。這在保持不同團隊的專註度，協同合力並防範風險上起到了一定幫助。

順勢而為

有句話說：人生的命運啊，固然要靠奮鬥，但是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這話放在P2P平台的發展方向上，同樣適用。從2013年至2018年，P2P平台在行業的跌宕起伏與政策倒逼中前行、調整。

2013年P2P網貸行業集中爆發；2014年P2P融資熱潮開啟；2015年底，e租寶事件爆發，舉國震驚，使得P2P行業驟然入冬。

2016年，互聯網金融聲譽進一步降至冰點。校園貸事件發酵，線下理財公司惡性事件相繼爆發，社會各界紛紛將「屎盆子」扣到了P2P頭上，整個行業都被污名化了。這一年，一場力度空前的互聯網金融專項整治拉開大幕。

同年8月24日，千呼萬喚的《網路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以下簡稱《暫行辦法》）終於正式落地。網貸行業競爭正式進入下半場。

值得一提的是，《暫行辦法》明確提出：禁止「自行發售理財等金融產品募集資金，代銷銀行理財、券商資管、基金、保險或信託產品等金融產品」、禁止「除法律法規和網路借貸有關監管規定允許外，與其他機構投資、代理銷售、經紀等業務進行任何形式的混合、捆綁、代理」。

這一負面清單下，網貸平台混合經營如代理基金銷售、銀行理財等成為違規模式。這意味著P2P平台原有的混業經營模式需要分拆。此後，網貸行業出現了扎堆「集團化」。

2016年9月，出於合規和發展考慮，積木盒子母公司進行了重組，積木盒子併入積木拼圖集團，不僅避免了混業經營的風險，還和積木時代等兄弟公司形成了普惠金融閉環體系。

除了積木盒子，2016年下半年起，團貸網、愛錢進、開鑫貸等多家P2P網貸平台也相繼實現集團化。

「一些平台進行多元化發展，分拆不同的業務，變成不同子公司，最終，用集糰子公司的方式來掌控，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選擇，」業內人士指出。總體來看，集團化的出現，成了互聯網金融平台走向成熟階段的必然進化，也成為其在政策新環境下的生存之法。

如果說「集團化」是2016年網貸行業的關鍵詞之一，那麼「科技金融」或「金融科技」無疑是2017年網貸行業的重要關鍵詞。伴隨著「科技金融」（Fintech）概念在全球的持續發酵，這一年，網貸企業掀起了一波境外上市潮。但Fintech時代的快速到來，並沒有將網貸平台從高昂流量與監管束縛中「鬆綁」。網貸終究是金融的一種表現形式，各家平台依託於各自的優勢、資源走出自己的路徑，是近兩年監管穹頂之下行業躲不開的路。

進階監管之下

2017年4月《中國銀監會關於銀行業風險防控工作的指導意見》、7月《關於對互聯網平台與各類交易所合作從事違法違規業務開展清理整頓的通知》、12月《關於做好P2P網路借貸風險專項整改驗收工作的通知》......監管收口進一步縮緊，網貸行業在2018年迎來了一個進階的監管大環境。

事實上，在監管加碼之前，積木盒子已經開始降速了。公開運營數據顯示，目前積木盒子的在貸規模控制在77億左右。與同期成立的網貸平台相比，如今調整步調後的積木盒子體量難以言大。

親歷過2008年華爾街次貸危機的董駿，對行業、對積木盒子的發展，一直有自己的判斷與規劃。他認為，無論是金融行業還是互聯網金融，最大的挑戰還是自己的耐心和抵禦誘惑的能力。

「在今天，我們的業務規模大概也就在一線網貸平台里是中下的位置，但我們的品牌相對來說是中上的位置，這也體現了我們當下比較保守的選擇。」董駿認為，這個在貸規模與監管環境、經濟周期時點、平台抗風險能力相比是合理的。

現在對於網貸行業蓋棺定論還為時尚早，在未經歷一個完整經濟周期的考驗前，任何行業參與者都難言網貸市場的天花板有多高。整頓之下，網貸平台的數量已經驟降至高點時的三分之一。市場不再擁擠，但擺在倖存者面前的並非一勞永逸的「便宜買賣」，更專註、更謹慎、更可持續已經是網貸平台繼續活下去的不爭特質。

過去五年，每個單一節點上都不缺代表性的平台，但將時間拉長，總是繞不開對積木盒子的討論。從曾經的話題性到如今若隱若現的存在，很多人在積木盒子的前瞻與保守之中看到這個行業不斷變化和演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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