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多麼的無敵
也許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曾經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日子，不會時刻想起，但卻無法忘記。連日來的降雨使我想起08年，那個夏天裡的無奈無力和無情。還有媽媽無休止的瑣碎嘮叨，我常常站在雨里抬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彷彿時光再無終點；每一天聽便MP3里所有的歌曲，沉浸在憂傷或安靜的曲調里不能自已，彷彿每一首旋律將我內心寫意。
我努力使自己擺脫抑鬱的心情，告訴自己不要將某個時期的記憶放大。雨季會過去，像飛鳥掠過陰暗的天空，我會擁抱雨過天晴的模樣。
同事Y和C出去吃午飯之前多次同去吃烤魚，我埋頭翻著七月上旬的單據說你們去吧，我不喜歡吃魚。C站起來用右手食指故意指著我說：「趙我告訴你，你這個人有時候孤僻到令人無法理解！」說完撇撇嘴扭頭不理我。平日里辦公室關係表面上一片和諧景象，當然少不了偶爾的拌嘴和互懟。我笑一笑不以為然的回答她：「我知道我學不會圓滑，孤僻總比虛偽的活著好，至少我真實啊不用偽裝。」順手把我的雨傘遞給她，外面下著大雨，她沒有帶傘。
她們離開以後辦公室里變得非常安靜，只聽到下雨的聲音。這是多麼熟悉的感覺，沒有熱鬧與歡樂，一種揮之不去的憂傷縈繞心頭，我獨自品嘗，慢慢分解它，消化它。孤僻是我的，我接受。寂寥是我的，我接受。有時神經質也是我的，出現在生命里好的不好的都是我的，我統統都接受。多次陷入無聲的崩潰里無法自拔，即使遇人不淑時也要堅持忠於內心的自己。世界這麼大，人生這樣漫長，付出過的感情受過的傷害用心對待過的人，問心無愧就足夠。不必糾結是與非了，大不了留著一個口喚，擱淺到後世再清算。
原本打算預謀一場暗無天日的廝殺，可是接到了爸爸的電話。我終於有了他的消息，他依然會問我工作是否順利，生活是否如意。接完一通電話，我發現性格里那些呼之欲出的剛烈和同歸於盡的黑暗情緒不見了，被柔軟和溫情取代。我變回爸爸身邊曾經那個安靜知足的小女孩。天空是一望無際的遼遠湛藍，空氣里有青草的味道，爸爸抱起我的時候他臉上新長出來的胡茬扎了扎我的臉。我別無所求，那是巨大的溫暖和安全感。我恍然大悟，在心裡對自己說：「索非亞，再堅定一些吧。沒有太多時間被浪費，放棄生命里不值得的人和事，用多一些的時間和愛來珍惜至親，以及所有值得的人和事。再堅定一些吧，直到一個人的時候也像一支隊伍。」伸手抱抱心裡的自己，很用力很用力。
清理照片時看到周末拍的照片，身邊有小馬陪伴。他從路邊摘了一朵喇叭花送給我，固執的央求我別在頭巾上。我有些尷尬，企圖說服他。周末的公園比較熱鬧，我擔心在頭巾上別一朵花會被別人笑話。他是個溫暖的孩子，但有時固執如我。看著他充滿期待的眼神，我終於決定將花別在頭巾上。他說：「媽媽，真漂亮呀。」說完轉身跑開去發現蝸牛，下過雨的公園裡有很多蝸牛，他樂此不疲的觀察著它們，就像我觀察一群螞蟻或一朵花似的痴迷。小馬兩歲多的時候學會為我送花，第一次是在江西的一個公園裡，他摘了一把小黃花送給我。後來他長大一些，懂得與我交流，問我喜歡什麼樣的花。他會跟老馬商量一起送花給我，被我問起時他會說：「因為爸爸有錢買花，可是我沒有，所以我就想到了和爸爸一起送花給媽媽這個好主意。」
受我的影響，他從不輕易摘花，只是偶爾會懇求我同意，摘一朵路邊的小花送我。沒有花的時候他會摘一片樹葉送給我，還會問我：「媽媽，你喜歡這片樹葉嗎？」在沒有花也沒有樹葉的時候，他會充分利用自己的想像力，拿畫筆用心的畫一些植物給我。儘管，我每次都看不清他的作品需要他解讀才能明白，但是我很珍惜他給我的每一份暖意。有個透明文件袋裡珍藏著所有他送給我的禮物，梳羊角辮的媽媽，站在陽光里的媽媽，看花的媽媽，和他在一起的媽媽。「為什麼她們看起來這麼丑？」有次我問他。「因為我畫得不好，可是媽媽在我心裡不醜，很漂亮呢。」他給我的回答。
成年人的世界十分忙碌，忙工作忙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忙，忙到麻木冷漠粗糙堅強，忙到虛偽不堪噁心焦灼。甚至不敢停下來，不敢做回最初期許的模樣。將生命里所有不盡人意之事硬抗下來，接受疼痛，接受成長，也接受所有的慘淡坎坷。去醫院的路上看到一個行人黑色衣服上醒目的白色「奈何」二字，上天橋的時候忽然有些恍惚。顯然，相比於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可是生而為人，正是那些在生死之外的無窮無盡的小事，是怎樣的折磨著軀體和心智。又能奈它何。被抽完一管血之後，我按住左邊胳膊上的棉球面無表情的坐在一群人中間，辨認不清誰是患者誰是家屬。我早已戰勝了當初對醫院的抗拒，甚至在針被扎進皮膚里時眼睛不用躲避，我也可以做到疼時不用皺眉。
反覆的想起「奈何」二字，反覆的問自己何以解憂。之前Y和C約我去K歌，我以KTV賣酒戴頭巾不方便進去為由婉拒。說我孤僻也好挑剔也罷，貌似很難找到細水長流去相處的朋友。前幾天收到朋友悄悄寄來的香薰，夢幻的紫色玻璃瓶口散發出淡淡清香。相信有很多女性收藏著很多類似的小玩意吧，比如漂亮的發卡和口紅，比如好看的飾品和頭巾。也許她們有時如男人般不懼風浪，但始終有一顆少女心。我想起親愛的法圖麥，於是嘴角開始上揚。還有許多個溫暖的名字，裝在心裡不一一提及。那些能夠真心微笑和一起唱歌的朋友，在某一個時期各奔東西以後再也無法相聚。曾經某人形容我說：孤獨是多麼的無敵。既然如此，何以解憂？我得到一個答案：唯有和解。好吧，唯有和解。哪怕孤獨是多麼的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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