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化時代,拿什麼來拯救正在消失的閱讀?
手機正在改變我們的生活,不僅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內容,也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模式。以閱讀為例,不知不覺中,我們的閱讀模式已經被切換為手機閱讀模式,這種閱讀模式的特點是碎片化、淺顯化和情緒化。那些所謂的10w+的文章,大多都是作者充分拿捏好了網民的G點,用固定的手法挑逗大家,百試不爽。
某種程度而言,這些文章作者都是最「寵」讀者的人,他幾乎不會讓讀者付出一絲主動注意力,讓讀者在輕鬆愉悅中完成閱讀,整個過程大腦沒有任何負擔,當然,除了情緒波動外,他們的大腦中也不會有多餘的痕迹與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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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我放下手機打開一本書,我給自己定了一次讀完一章的任務。這看上去很簡單,但我卻做不到。我的視力沒有任何問題,沒有被中風或其他疾病蒙上陰影。 然而,老實說,做不到也很正常。」一位名叫Michael Harris的作者在《環球郵報》的一篇文章中寫道,「段落旋轉,句子像樹枝一樣折斷;思緒逐漸飄遠,這是閱讀的常態。我把我的視線重新拖回書頁上,嘗試專註。半小時後,我扔下書去 Netflix 刷劇。」
長期接觸一種類型的內容,這種內容就會變成認知模式,任何接受內容的過程,也是認知模式再訓練和再識別的過程,我們的頭腦因為我們的閱讀方式而被改造。
長期沉浸在手機閱讀模式,會讓我們患上「獲得性閱讀功能喪失綜合征」。它並不是先天性的,我們也並沒有停止閱讀,只是停止了原有的那種沉浸式的、閱讀大部頭書籍的閱讀方式。在面對一部長篇書籍,或者需要付出極大主動注意力的書籍時,我們有了閱讀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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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深度閱讀也並非天經地義,據相關研究顯示,我們大腦視覺皮層的默認狀態並非專註,周圍環境的變化才最能引起我們的注意力,這源於進化過程中的避險需要,只有密切關注周圍環境的變化,才能及時發現危險,以免予被捕食者吃掉。
直到1493年,古騰堡發明活字印刷術以後,書籍才開始大範圍普及。閱讀習慣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推崇,人們逐漸克服伴隨著進化一路走來的注意力不專註,享受深度閱讀這種「不自然」的過程。
在深度閱讀中,我們的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對周圍的其他事物會主動屏蔽,與此同時,大腦又處於特別活躍的解析文本和理解文字含義的狀態當中。
「閱讀一連串印刷文字的價值不僅在於讀者從文字中獲得的知識,還在於那些文字在他們頭腦中引發心智感應的方式。」尼古拉斯·卡爾在《淺薄》一書中寫道,「長時間全神貫注地讀書為人們開闢了一片安靜的空間,他們在這片空間中展開自己的聯想,進行自己的推論,做出自己的類比,形成自己的思想。他們進行深度思考,一如他們進行深度閱讀。」
深度閱讀是一種心流狀態。《瓦爾登湖》的譯者徐遲曾說,《瓦爾登湖》是一本屬於夜晚的書,白天讀的時候毫無感覺,但是一旦夜裡翻閱,就會感覺語語驚人,字字閃光,沁我心脾,感我肺腑。
《如何閱讀一本書》中對好的閱讀方式下過一個定義:
這是一個憑藉著頭腦運作,除了玩味讀物中的一些字句之外,不假任何外助,以一己之力來提升自我的過程。憑著自己的心智活動努力閱讀,從只有粗淺的了解推進到深入的體會,就像是自我的破繭而出。
閱讀一本書籍,當它的討論主題和寫作風格與自己已有的知識不是特別背離時,很容易進入心流的狀態。其中百分之七八十的內容能夠跟自己已有的知識背景形成有效銜接,還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內容對自己是一種挑戰,通過付諸專註地思考,又剛好能夠戰勝這種挑戰。
這種狀態下,一方面理解了作者宏大的敘事結構和敘事意圖,另一方面又能將作者的論述與自己以往的認知融合。這種閱讀狀態下,很容易產生一種匯通感,往往伴隨著一種寧靜的激越。
這種閱讀過程,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東西擱在眼前,看一眼就理解的過程,而是一個需要投入努力的過程,讀者要和作者進行一場思想上的「探戈」,最後達到一種內心井然有序的狀態。深度閱讀具備雙重功效,一方面能夠獲取知識,刷新認知,另一方面也是一種難以言表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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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時代下,我們似乎將不求甚解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長期被簡潔明快的「快餐型信息」餵養,讓我們喪失了耐心。手機閱讀中,我們無法忍受任何一個自己不了解的詞語被輕易放過去,由於隨時可以選擇詞條進行查詢,我們的閱讀也會被頻頻打斷,一個原本良好的初衷——了解某個詞語的含義——會隨著一條條的超鏈接而讓注意力持續分散,我們越來越難沉浸在閱讀的享受中,更妄談心流的產生。
與此同時,各種「互聯網文學」作者們,能夠根據我們的大腦需求,精確地釋放出各種情緒化的認知刺激。各種挑撥我們情緒的認知,不間斷地、反覆地、高強度地刺激我們的大腦,讓大腦對其上癮。國外針對互聯網上的閱讀狀態展開過多項研究,這些研究都指向同一個結論,當我們上網時,就進入了一個鼓勵粗略閱讀、三心二意、膚淺學習的環境。
「互聯網發出的各種刺激性雜音,既造成了有意識思維的短路,也造成了潛意識思維的短路,因而既阻礙我們進行深入思考,也阻礙我們進行創造性思考。」 《淺薄》一書中形象地描寫道,「我們的大腦變成了簡單的信號處理器,不斷地把信息循序轉變成意識。」
當我們從手機屏幕的信息洪流當中逃離片刻,想要回歸到紙質閱讀那種寧靜而舒緩的狀態時,發現自己的頭腦已經被手機閱讀方式改變了,發現自己已經無法享受那種長篇的閱讀,那些具有複雜人物關係、推理關係的書籍,更是讓我們避而遠之。
在這種狀態下,我們的內心狀態變得無比混亂,各種雜草叢生,像一間長期沒有打掃的屋子,讓人無處落腳,焦慮便是由於我們混亂的內心長期缺乏梳理所導致的。我們害怕獨處,拒絕思考,我們畏懼自我對話的任何活動,因為我們不想面對自己糟亂的內心狀態。
美國弗吉利亞大學和哈佛大學的心理學家組織的一項試驗顯示,當要求人們獨處6至15分鐘時,很多人寧願選擇自我電擊,也不願意思考。
讓人憂慮的地方在於,互聯網時代的各種刺激能夠導致我們大腦迴路和大腦控制功能的改變,我們的習慣也會被新的媒介方式重塑。
前文提到的Michael Harris在自己的文章中還寫到,有一天他和自己正在蹣跚學步的小侄女待在一起,小姑娘在iPad上一邊觀看視頻一邊瀏覽視頻播放列表。作者出於好心,把侄女的視頻放到了全屏狀態,結果立即招致侄女的反對,她說自己要看小電視,不看大電視,在單個視頻上哪怕是聚焦一分鐘也讓她覺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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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閱讀這一非自然的思維過程,在幾百年的時間裡,讓我們培養起了能夠將自己置身於「旋轉世界的靜止點」上、對其他事物不聞不問、抵抗注意力渙散等等的能力,但是,在互聯網時代,我們似乎又面臨將其交還給歷史的可能。
紙質閱讀與電子閱讀是兩種不同的節奏,兩種閱讀過程中的時間感受是迥異的,閱讀在塑造我們的生活方式,也在塑造我們的計時方式。過去的方式是,現在是什麼時間,我該做什麼了。而現在似乎已經不需要計時了,個人即是終端,各種非預期信息能夠通過各種途徑給我們下達任務,我們的生活沒有了節奏,陷入到混沌和無序當中。
當下,正在消失的深度閱讀顯得更有必要。深度閱讀能夠塑造我們的反應模式,讓我們擁有更為持久的專註力和耐受力,能夠讓我們內心那些原本坑坑窪窪的積水連貫起來,形成井然有序的心流,讓我們的內心變得規範,讓我們享受思考的過程,掌控自己生命的節奏。
好的閱讀,也就是主動的閱讀,不只是對閱讀本身有用,也不只是對我們的工作或事業有幫助,更為重要的是,它能夠讓我們的心智保持活力與成長。
讀一本好書,能夠讓我們更加詳盡地了解這個世界和自己,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享受到的不僅僅是如何更好地閱讀,還會更加理解生命,變得更有智慧。
任何時代,不論技術如何日新月異地發展,我們的處境幾乎不會改變——每個人都像是被放逐在荒島,所有人面臨的挑戰都是一樣的——如何通過內在資源,過上更為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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