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100種釀成悲劇的可能，他們卻創造了奇蹟——泰國洞穴被困足球隊全部救出！
截至我開始寫這篇文章時，CNN報道，救援隊已經救出了11個孩子，只剩1個孩子和教練，文章還沒寫完，他們就已全體獲救！救援的細節官方沒有公布很多，從目前得到的信息看，我已經一直在感嘆，真是奇蹟！
我的朋友、技術潛水員豆腐（denovo）曾經引用洞潛牛女人Jill Heinerth 的名言：洞潛拯救的第一條要點，就是不用著急，因為你要找的並不是一個還有生還希望的人，而是一具屍體而已——如果有人在洞里失蹤或昏迷，那麼幾乎沒可能活著出來。
而這12名孩子，和他們的足球教練，在被困18天後全部被救且無生命危險！泰國人說，現在他們將在世界盃中支持英國隊，因為是英國潛水員John Volanthen 首先找到了這個足球隊：）
先給少數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新聞的同學補上簡述：
泰國「野豬」足球隊員和教練13人進入洞穴探險，洪水灌入洞穴後被困，他們在黑暗中不知時日，直到英國潛水員在9天後發現他們。此後，就是令人揪心又振奮的救援，也是當今世界上難度最大的救援之一。
由於洞穴狹窄、地形複雜、抽水速度遠遠趕不上雨水灌入速度、另一場暴雨即將到來，救援隊決定採用難度非常高但也是唯一可能的方式：讓那些連游泳都不會、更是對潛水一無所知的孩子和25歲的教練「學會」潛水，再把他們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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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來從一名業餘休閑潛水員的角度，說說這個救援過程有多難，主要是寫給非潛水員看的，所以盡量用一般人都能理解的話來說明。為了讓非潛水員比較容易理解，我主要說說有多少種可能性會出事——甚至出人命。
首先補充兩個背景知識：
第一，全球最大潛水培訓機構PADI規定的潛水證最低考取年齡是10歲（Junior Open Water Diver），10-11歲最深只能潛到12米，12-14歲最深只能潛到18米，15歲以上才能考取初級及進階潛水證（Open Water Diver / Advance Open Water Diver）並最深潛到30米。
第二，無論是兒童還是成人，考潛水證的先決條件是必須會游泳。
為什麼對潛水有年齡限制呢？除了生理上的原因外，一名非常資深的教練（他兒子不到10歲就潛水了）跟我說，原因之一是小孩子不懂得害怕，大人反而思前想後。
恐懼是個雙刃劍，它一方面懂得讓你保護自己，一方面也有可能讓你陷入過度恐慌做出傻事。這次救援能成功，這些孩子有著怎樣的心理素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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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救援可能發生而（謝天謝地、感謝救援人員周密計劃和豐富經驗）沒有發生的意外有很多——
1
嗆水、面鏡進水、呼吸器脫落
這是初學潛水的同學經常遇到的，我也試過在沉船里被教練無意中踹掉呼吸器，而沉船狹窄昏暗的環境與洞穴類似。雖然我們上潛水課都有學過怎麼應對，屬於非常基礎的技能，但恐慌的時候可能就顧不上了，從而導致嚴重嗆水、肺部進水、溺水死亡。
? 所以救援隊採用面鏡和呼吸器一體的全面罩來防止以上情況發生。
2
體力不足
潛水是需要一定體力的，而洞潛更需要體力。他們要脫下裝備穿過不足1米高的「瓶頸」再爬上40厘米高坡，這是一段集合了涉水、潛水、攀爬和徒步的漫長穿越，還需要背著20多公斤的裝備（孩子的氣瓶由前面的潛水員攜帶，也就是說他個人要背40多公斤），而這對於一名具備豐富潛水經驗的健壯潛水員來說也是困難的。
更何況，那些孩子和教練已經被困近10天沒有進食，雖然還能行動，但無疑相當虛弱。
體力不足可能會導致呼吸加速、加快耗盡空氣，抽筋，甚至失去獨立行動能力，要別人進行拖救，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在洞穴的複雜環境里，危險將成倍增加。
?據說孩子們下水之前，由一名澳洲醫生進行了身體檢查，評估他們進行潛水的可能性。這位醫生一定承受了非常大的心理壓力，也作出了非常勇敢和重要的決定！
3
失溫
人體在水裡散失熱量的速度比在同等溫度的空氣中快25倍。
我沒看到關於這個洞穴水溫的信息，不過我用個人經驗告訴你，作為一個抗凍的南方人，在26度的水裡潛半個多小時我就開始發抖了，這還是在穿著3毫米連體濕衣全身包裹著的前提下；在墨西哥洞潛時我穿了兩件3mm濕衣，在22度的水裡冷到頭皮發麻，不到半小時就不得不提前出水。
失溫的後果就是冷到手指腳趾凍僵，可能引起抽筋，最後整個人昏迷……
?從模擬示意圖和救援隊員的圖片來猜測，孩子們應該穿了長裝潛水服。
4
失散、迷路
探洞和洞潛為什麼是危險性最高的戶外項目之二？因為洞穴里的地形太複雜，這個幽暗迷宮似乎有100條路可走，卻又可能有99條是死胡同。所以，在探洞時需要放置標記，洞潛時要拉繩索，人沿著繩索進洞出洞，才不會迷路，在能見度很低的情況下，可能連繩子都無法用肉眼看到，需要用手牽著。
我的親身經歷：在墨西哥潛入Dos Ojos時，我和潛伴跟著潛導遊，懸浮在繩索上方半米（水很清澈，所以不需要牽繩），我的潛伴（初學者）顧著看景，左邊有一隊潛水員從潛導和他之間穿過（繩索在此處有交叉點），潛伴就跟著他們走了……潛水服都是黑的他分不清……當然，殿後的我趕緊把他拽了回來。
?此次救援不光拉了繩索，從示意圖看，還有一根短繩連接前面的潛水員和在中間的孩子，另一名潛水員殿後。
5
被卡住、呼吸管被割斷
為什麼說洞穴和沉船潛水比開放水域危險呢？原因之一是洞穴和沉船里的空間結構複雜，潛水員穿過狹窄洞口時，氣瓶（洞潛潛水員一般把氣瓶側掛在腋下，泰國海豹隊員把氣瓶背在身上）可能被卡住，前後動彈不得，越掙扎水越渾濁、越掙扎空氣消耗越快、越掙扎可能卡得越緊……
此外，呼吸管還可能被沉船里的尖銳金屬（不少戰爭沉船經過爆炸）、洞穴里的石頭割破，從而導致呼吸不到空氣而溺斃。在卡梅隆電影《奪命深淵》里，有一名資深的洞潛潛水員就是這樣死去的（深層原因是休息不足導致疲憊和恐慌）。
?前面說了，洞穴里有一段非常狹窄，必須脫下裝備通過並爬升，第一名潛水員還要處理兩套裝備，同時保持他本人和孩子的呼吸不間斷，真是太難了！
6
空氣耗盡
空氣消耗的速度跟水深有關，我不知道這個洞穴的水深，據說他們使用的是20升氣瓶。一般來說，在18米以內，一個初學者會在40分鐘左右耗盡空氣，恐慌和體力差的情況下耗氣加速。而那位前海豹隊員Saman Kunan就是因為缺氧而不幸犧牲。
?他們大概需要10-15分鐘潛水通過被淹部分，救援隊員還事先每隔50-100米放置一個氣瓶以供備用。
[ 順便一提：他們使用的是壓縮空氣，氧氣佔比21%，氮氣78%，跟我們在陸地呼吸的空氣一樣，只是被壓縮進氣瓶而已，而目前中文媒體包括《三聯生活周刊》統統使用「氧氣瓶」，這是不準確的。只有在急救和6米減壓時才會使用純氧氣瓶，一般潛水用純氧是會氧中毒出人命的，曾經有技術潛水員把氣瓶弄錯了，在水下21米呼吸純氧，迅速死亡。]
7
氣瓶用錯
假設他們全程用的都是壓縮空氣，不存在氣體比例出錯的問題，但全程放置了那麼多氣瓶，那麼多潛水員多次進出，哪一個被用過了需要替換或攜帶空瓶出洞，都是需要事先嚴密計劃及執行的。想像一下，你的空氣快用完了，趕緊換上一個新氣瓶，結果發現氣瓶是空的……
此外，還有氣體造成的氮醉、減壓病、爆肺等事故，簡單說就是潛得太深會氮醉（暈眩、出現幻覺）、上升太快會有減壓病（關節疼乃至死亡）、上升太快且憋氣會讓肺爆掉。目前不知道他們潛水的深度及深度變化，就先不展開講了。
以上，哪怕有一個小差錯，就有可能釀成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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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上面僅討論了技術，其實，跟技術比起來可能更困難的是心理，而歷史上許多潛水乃至戶外運動的事故原因，往往跟心理狀況有關。
想像一下，如果被困的是你，你會怎麼樣呢？
會在被發現前崩潰瘋掉嗎？
會跟同伴搶奪食物大打出手嗎？
會不顧一切孤身進入洞穴試圖自己逃生（然後溺斃）嗎？
在被困9天後被英國潛水員發現時，會衝上去抱著他，要他馬上帶自己走嗎？
當救援隊決定讓潛水出洞，你會搶著要第一個出洞嗎？
在救援人員提出讓你潛水出洞時，你敢下水嗎？
你敢跟著一個陌生人進入未知的黑暗和深水中嗎？
到你終於下定決心走進水中，完全被水淹沒，你會恐慌嗎？
你會因為恐慌死死抓住潛水員嗎？會去搶他的面罩、拉扯他的呼吸管嗎？
不要輕易回答「不會」，即使是以度假的輕鬆心情去學潛水，我也是曾經緊張、恐慌和對教練充滿疑慮的，在極端情況下更不知道自己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
建議有興趣的同學看看卡梅隆導演的《奪命深淵》，這個片子根據潛水員Andrew Wight在西澳大利亞探洞時的真實經歷改編，他在四個小時之內就脫險了，兩天之後救出了全部的人，據說無人受傷，而電影里——
【劇透預警】
6個人死了5個。雖然他們都因為犯了種種技術錯誤而死亡，但犯錯的過程恰恰彰顯了人性不美好的一面，比如出現了搶裝備、吃屍體的情節……
這樣的改編雖然與事件本身不符，卻不能說是不真實的，人性如此。
[ 看完電影可以順便看看豆瓣頁面排名第一的影評，優秀的技術潛水員豆腐（denovo）寫的《關於那些為什麼的技術細節（全劇透）》，寫這篇文章時我一直在想，如果是豆腐，她會怎樣來點評分析這次救援……]
追蹤這次救援事件全程，我看到太多美好得不像真實的細節：
比如把家長的信帶進洞穴以鼓舞孩子們；
比如孩子家長沒有責備帶孩子們進洞的教練，反而感謝他；
比如教練非常自責卻仍然將孩子們照顧得很好；
比如在救出所有人之前，政府沒有透露第一天救出的4人、第二天救出的4人的名字，以免對依然被困者家屬造成心理壓力；
比如心理專家已經在討論如何避免孩子們的創傷後應急障礙，並指引家長不要追問被困細節，等等，更不用說多國人員協作來完成如此高難度的救援。
人性啊，還是有善良美好堅強的一面值得我們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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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寫這麼多「釀成悲劇的可能」，不是為了嚇唬你們，我的初衷有幾點：
第一，讓大家知道這次救援有多困難，目前我看到的報道大同小異，包括BBC和CNN都沒有怎麼講述潛水技術細節；
第二，只有知道了困難和危險在哪，才知道怎樣去面對，相信這次救援能總結出不少寶貴經驗；
第三，世界很危險，所以你才需要有應對的知識和技能，躲在家裡不出門還會有地震呢（前不久在6級地震中被晃醒的人表示）！
第四，相信奇蹟，不等於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來等人救援。
最後，對所有參與救援的人員致敬。有100種釀成悲劇的可能，他們卻和被困的足球隊一起，創造了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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